第26章
作者:红蕖      更新:2025-09-16 09:29      字数:3337
  她呆呆地贪看各处的景物,还有一些跟她年纪相仿,打扮得娇艳芬芳的小姑娘,差点没听见谭玄让谢白城推荐一间富贵人家会住的客栈。
  谢白城便推荐了曾随家人住过的云芦居。不得不说,繁华大城里的一流客栈就是不一样。云芦居在一条梧桐夹道的小路之畔,门庭素雅,甚至有几分不起眼,但走进去却别有洞天,曲径流水,凤竹森森,几盏彩灯悬于竹叶间,投下温润的光影。连接待引路的小厮也相貌清俊,彬彬有礼,与一般店里小二的高门大嗓截然不同。
  他们单赁了一处院子住下,这种院子本是为了供那些带着仆从出行的富贵人家居住的,他们只五个人,房间自然是多的,但胜在相对独立,不与旁的客人搅扰,饭食也可直接送到院子里用。
  这里的饭菜当然也清雅不俗,碧涧羹,黄金鸡,银丝脍,素蒸鸭,胭脂鹅脯,碳烤鹿肉,还有一盘酥琼叶。孟红菱听都没有听过,端上来一看,原来是一碟子馒头片,涂了蜂蜜和油,上火烤至焦黄,咬一口,又甜又酥。
  时飞边吃边感动:师哥终于大方了一回。谭玄懒得理他,转头给白城斟了一杯雪蕴春,据说是云芦居自己酿的酒,用的是花叶上收的雪水,口感格外清冽甘甜。
  吃完饭各人回房。因为房间多,安排起来就不局促了。谭玄住正房东间,谢白城住正房西间。孟红菱住东厢北间,另一边是时飞,程俊逸独自自由快乐地占据西厢房。
  房里都备好了轻软暖和的锦被,还熏了淡淡香气,也尽可以沐浴梳洗,不但热水管够,还有香喷喷的澡豆,对女客,更是送一篮鲜花花瓣,可以洒进水中,以养肌肤。
  这一路连日奔波,舟车劳顿,突然有这样的舒适和精致,尽管心头还压着重重疑云,众人也都忍不住先放松休息一下。
  谭玄洗完澡把头发擦干,泡了一壶茶坐下,不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
  走过去开门,果不其然,站在外面的是谢白城。
  他穿着一身白色中衣,肩上披着宝蓝色撒银夹棉外袍,一头墨色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背上。
  谭玄一笑,闪身让他进来。正房两间屋子家具陈设都一样,谢白城径直走到桌边,转身坐下。
  “为什么来邺都,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谢白城说着,抬手撩开一缕垂到眼前的发丝,“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谭玄走到他身畔,没有答话,反而捞起他一绺头发:“跟你说多少次了,头发要擦干,这天还凉着呢,别受了寒。”边说边抖开一块叠好的软布,细细擦拭起白城的湿发来。
  带着润泽水气的冰凉发丝在他手心里流淌,宛如一条墨色的绸带,随着他擦拭的动作,丝丝缕缕缠绕指间,就仿佛有了些缱绻眷恋的意味。
  桌上银釭光焰盈盈,时不时因为灯花爆开而轻轻一跳。白城一侧的脸映在烛光里,莹然如美玉;另一侧则笼在阴影中,睫羽低垂,看不分明他的神色。
  谭玄给他把头发擦拭过半,才开口道:“白城,我们的一切行动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握中,对于这点,你是怎么想的?”
  谢白城抬起眼皮,他的眸子在烛火映照下呈现出清透的琥珀色,转向斜上,瞄了谭玄一眼:“被跟踪了?可我觉着不太可能。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至于一路上我们没一个人察觉到异常吧?”
  谭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跟踪并不是一个高明的办法,倘若真早有绸缪,显然有更好用的法子。”
  谢白城没有出声,等着他说下去。
  谭玄继续给他擦着头发,待全部擦干,就以指为梳,替他把发丝轻轻梳拢平顺。
  “说不定在暗处,潜着一只大老鼠呢。”谭玄在他肩上按了一下,转身走到桌子另一边,拎起茶壶,往青釉杯中斟了大半,送到唇边啜了一口。
  谢白城转过脸,仰起头,眨着眼睛看着他。
  谭玄便继续说下去:“就比如说我们当时在笒川县,决定下一步往宣安去,知道的除了我们五人之外,还送信回了屿湖山庄,梧城的分部也知道,并且由他们提前送信到了宣安。倘若其中某个环节有差,走漏了消息,对方不就可以轻易掌握我们的行踪了么?”他顿了顿又道,“查一查这几条线上有什么人举止反常,应该能有发现。只不过需要时间。”
  谢白城低下头仔细琢磨着他的话,眉头渐渐蹙起,随即蓦地再度抬头望向他:“你是不是疑心我?”
  谭玄本来正一只手慢悠悠的敲着桌面,心里琢磨着事儿。骤然听到白城的这句话,脸上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呆住。
  谢白城却侧转身子,接着道:“我一向不愿参与你们屿湖山庄的事,这一次却特别提出来要跟着来,你明明又劝过我不用来,我还表示非得来,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反常,很可疑?”
  他一口气说完,便扬着脸,直直地看着谭玄,一张玉似的脸庞突然蒙上了一层冷意,连素来春水般温润的眼里都凝起了寒光。
  谭玄呆然的看着他,半晌才噗的一声失笑道:“那你有要联合别人对付我的理由吗?”
  谢白城挑了一下眉毛,目光向旁边游了一下,才又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起来又反常又可疑,你刚不还说要看看有没有人举止反常吗。你有没有怀疑我?”他说到最后,又再度转回头盯着谭玄。
  谭玄也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去,垂目盯住他的眼睛,缓缓道:“白城,倘若我连你都疑,不是也太可悲了吗?”
  谢白城蓦地一愣,随即就“唰”地一下移开了目光,去专心研究一旁床脚的莲花雕饰,还佯咳了几声,又抻抻自己的衣角。
  谭玄轻轻的笑声在他脑袋后面响起:“我没有疑到我们一行人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去。从头说起的话,我认为这次的事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孟远亭的事不过是个引子,要把我引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拉开椅子坐下,“你有没有想过陈家,许家和余家有什么共同之处?”
  谢白城扭回头看向他:“……这三家都对屿湖山庄很不服气,认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不该过多干预?”
  谭玄点点头:“不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么?”
  谢白城皱眉想了片刻:“许长洛、余家双胞胎和陈溪云都交好?”
  谭玄一笑,摆摆手:“那是他们小辈的事,跟整个家族关系不大。”
  “那是什么?不关小辈的事,那就是长辈的事?”谢白城说着,眼睛骤然一亮,“他们三家……陈寄余,许远,余同舟,都曾在十二年前征讨魔教的大战中有过不俗表现,是说这件事么?”
  谭玄露出赞许的目光:“我是从焚玉神功想到这一点上来的。”
  谢白城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你觉得这事跟离火教有关系?”
  第23章
  “这三家皆有人在征讨离火教的大战中表现抢眼,陈寄余身上又留下了焚玉神功的痕迹,怎么想也不可能仅仅是巧合吧。”
  “可是当时出力的远不止这三家,别的不说,挑头的不是武林盟主乔古道吗?”
  谭玄哂然道:“许余两家如何能与乔家比?百川剑门虽或可一比,但陈寄余却是不能跟乔古道相比的。”他停了停又道,“十二年前的魔教征讨,现如今和屿湖山庄的不睦,再加上年轻小辈的交好,三者叠加起来,这三家不就脱颖而出了么?”
  谢白城呆了呆道:“所以这三家被选中来设计你?让我理一理,你的意思是,以孟远亭之死引你亲自出来调查,然后这三家你都可能前去,背后策划之人通过某种渠道来掌握你的行动,无论你去哪一家,他们都会赶在你之前动手,栽赃到你身上。因为他们都与屿湖山庄有罅隙,你自然而然就会有嫌疑。而同时你又怀疑与离火教有关,或许离火教还有余孽,借此机会一石二鸟,既栽赃陷害于你,又为当年的覆灭报仇?”
  谭玄一边听他说,一边频频点头,待他一口气说完后微微一笑:“知我者,白城也!”
  谢白城顾不上搭理他,追问道:“若背后策划之人是离火教的余孽,又怎么能让陈溪云这几个名门子弟听他们的安排?而且栽赃陷害你……不是,他们这一番设计也不怎么成功啊,都捏造不出些靠谱的证据,罪名怎么可能坐得实?”
  “第一,”谭玄说着掰起了手指头,“你可别忘了陈寄余是因为认识来访者才请进了门,如果真与离火教有关,也不可能只有离火教的人。第二,我猜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栽赃,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他们只是要泼脏水。”
  迎着白城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又继续道:“栽赃需有铁证,方能栽得精准,栽得扎实。而泼脏水,只要溅你身上几滴就行了,你就臭了。”
  谢白城目光一动,脸上闪过几缕复杂神色,最终轻轻道:“谁这么恨你?你疑心的是谁?”
  谭玄看着他:“你也猜到了不是么?但你觉得太荒唐了,所以说不出口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