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作者:
红蕖 更新:2025-09-16 09:30 字数:3453
谢白城却没理他最后提出的要求,只瞅着他,扯了一下嘴角:“怎么,你回了衡都还会惦记我啊?”
谭玄滞了滞,蓦地果断点了点头:“是啊,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咱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回衡都自然也要担心你的,难不成等我回了衡都,你就打算把我忘了?”
谢白城一时没吭声,只转动眸子盯着门口洒进来的一方阳光看,看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又没这么说。”
谭玄也没立刻接上话,屋子里一时间只充满了远处逸来的隐约市声,还有风晃动树枝,枯叶坠落的轻响。
谢白城眼角的余光看见谭玄按在桌面上的手指向内蜷起,握成拳头,而且关节泛白,随即他的声音有点生涩地响起:“那我要是回衡都了……你会不会想我?”
谢白城觉得自己的心跳猛地快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发热。他轻轻咬着嘴唇,放在腿上的手指也蜷紧了,下意识地想否定,外面的院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丁伯端着个托盘笑吟吟地走进来。
“刚蒸好的糕点,小谢公子,尝几个吧!”丁伯像带进来了一阵清爽的秋风,把房间里有些古怪黏着的气氛冲散了。
他放在几上的托盘里,盛着两碟点心,一碟白白胖胖的,像一个个雪团子,一碟是深紫色的,捏得像一艘艘小船。
谢白城对丁伯道过了谢,先拈了一个白团子塞进嘴里,是白糖馅儿的,甜得很,也烫,他一边嘶溜嘶溜吸着冷气,一边对丁伯夸赞说好吃,丁伯笑眯眯地请谭玄也尝尝,谭玄嘴上虽答应着,却没动手。
丁伯也知道他并不喜甜,也不再劝,只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谢白城埋头用糕点把自己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努力地嚼,一边才慢慢地说:“你们要是回衡都了,我肯定会想丁伯做的好吃的。”顿了顿又道,“小银马肯定也会想常岳。”
谭玄在一旁笑了一声,懒懒道:“那横竖就是没人惦记我呗。”
谢白城抬起眼皮悄悄看了他一眼,谭玄斜着身子、翘腿坐着,手里拿着枚紫色的点心,却不吃,只捏着玩儿,眼睛却也在悄悄地看他,乌黑的眸子清清亮亮的,让他一下子想到了黑黑亮亮的小狗眼睛。
“……得空的时候,我会考虑想一下的。”他努力咽了一口点心下去,白糖馅真的很香很甜,却盖不住心里的那一丝空落落的酸涩。
想不想的又怎样呢?越州和衡都离得那么远,说什么天涯若比邻,但做朋友,相隔天涯海角终归比不上能常见面吧。就算一开始还会彼此惦记,日子久了,还不就是渐渐淡了,甚或忘了?
衡都那么好呢,那么热闹。他现在来的是越州,焉知以后不去别的地方?不遇到别的人?这天底下出色的人多了去了,今天觉得他是好朋友,焉知明天不交到别的好朋友?
他埋头努力啃点心,谭玄却笑着往他凑近了点:“这么着吧,要是我回衡都了,你就给我写信好不好?当然我也会给你写的。”
谢白城怔了怔,抬头望他:“写信?”
谭玄点头:“对啊,写信。虽然越州和衡都间路途有点远,不过有驿站传信的嘛,最多一个月也能到的。你在越州有什么好玩的事就告诉我,我在衡都有什么好玩的事也告诉你,怎么样?”
谢白城把手里拿着的点心全塞进了嘴里,嚼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吧,我考虑考虑。不过你怎么总说的好像马上就要回衡都了似的?要回去过年吗?”
“那倒没有,”谭玄笑着否定,把手里的点心撕了一块送进嘴里,“暂时还没打算回去。丁伯这几天都准备开始置办年货了。”
听他这么一说,谢白城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年货?对哦,已经快过年了。你们要是留在越州,倒不如来我家过年吧!”
谭玄抿唇笑了起来,没有立刻答话,沉吟一会儿才道:“行啊,到时候我去给你拜年。”
谢白城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过年多热闹啊,谭玄要是在越州过年,那他们可以一起干的事就太多了,可以一起放焰火,一起看灯,一起去烧香祈福,一起逛新年的庙会……
他一路想下去,蓦地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谭玄道:“对了,就算你以后回衡都了,我也可以叫我爹带我们去衡都玩儿,到时候就可以去找你,你还答应要请我吃衡都好吃的东西呢!”
谭玄看着他,脸上绽开一个粲然的微笑:“当然,我好好记着呢。你要是来衡都,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都包在我身上。”
“那拉勾!”他想也没想地就伸出了右手,竖起小指,谭玄应了一声“好”,也伸出手,跟他的小指勾在了一处。
缠在一起的手指传来了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谢白城的目光凝在两人手指的勾连处,忽然觉得,衡都好像也不是那么遥远了。
第162章
进了腊月,越州的天气也明显地冷了下来,年味却渐渐地浓了。
本来过年应该是很开心的事,但谢家小公子的心情实在不怎么好。
他的朋友谭玄突然消失了。
其实他原来也时不时会消失一段时间,跑去忙他的事情,本不算什么的,但偏偏,两个月前他笃笃定定、正正经经地说过“以后我去哪里,都提前告诉你一声”。
哪有这么快就食言而肥的?!
谢白城真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掐着他的脸叫他详细解释解释他那句承诺是该怎么理解,是不是他理解得有问题,所以才会去了几次明珠巷,都是铁将军把门?
说好了一起过年的呢?说好了来给他拜年的呢?通通不算数了吗?
他还想着,谭玄会不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来不及告诉他,但会赶在过年前回来?不过这么短时间的话,丁伯会跟着去吗?
但对于他们到底怎么做事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之前的接触中,他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丁伯应该是“宫里人”,净过身,才不长胡子。能派出宫里人跟着照顾谭玄生活,看来那位“殿下”真的很宠爱他。
他等啊等啊,等过了腊八,等过了小年,等到了除夕,鞭炮声响了满城,但谭玄还是毫无消息。
也许他还是回衡都过年了?过年回家,倒也合理。也许他一时仓促没顾上告诉他,也许等到过完了年他就会回来,那时候会向他解释……
他帮他找着借口,就继续等啊等啊。迎过了灶神,看过了花灯,等到艳艳的粉梅开满了山坡,明珠巷那间宅子还是大门紧锁。
谭玄没有回来,连同常岳,连同丁伯,都没有一点消息。
若非谭玄送给他的生日贺礼还在他的书架上摆着,明珠巷宅门上那处凹坑也还明晃晃的直扎眼,他简直要觉得过去那些相处的记忆都是一场幻梦了。
他既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也没告诉他会不会回来,他叫他写信,却连地址都没留下,他说也会写信给他,可他连半个字都未曾收到过。
这什么大骗子啊!
待到灿锦园的海棠花再度盛开的时候,他终于为谭玄找完了所有能想到的借口,剩下的就只有他已经出了意外死掉了,或者当初不过是耍他,随口骗他而已这两种可能性了。
如果后者是真,那他可能会被气死,可能要拿着浮雪去追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再相信什么朋友的鬼话了。
可如果前者是真……他知道前者不会是真的,但假如、只是假如的话,那……那不如还是后者吧。
三月的时候,他想,等到谭玄回越州,他绝对要跟他好好地生一番气,绝对不会轻易理睬他,绝不被他几句话就哄得回心转意。他要让他好好知道,信守承诺可是非常重要的。
四月的时候,他想,等再见到谭玄,他一定要摆出冷脸,要很冷淡很冷淡地对他,要是谭玄敢笑嘻嘻的,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他就要板着脸孔问他:请问您哪位?我们认识吗?我怎么不记得?好叫他认识到,他做得有多过分。
五月的时候,他有一天午睡起来,清点了他攒下的所有体己钱,看够不够去一趟衡都。他还特意去了一趟书铺,买了一本《山川舆图志》,回来在灯底下用手指头点着仔细研究越州去衡都的路该怎么走。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去一趟衡都,不为别的,就为找到那个跟他满嘴说的都是好听话的家伙问问,你说话不算话的吗?前脚说完后脚不认,你算什么大丈夫?!我谢白城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以为你是我的好朋友真是瞎了狗眼。
但他压根就没有机会去衡都,就算他能去衡都,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谭玄。
他不知道他的地址,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就知道他的名字,只凭一个名字,在天下第一城的衡都,他要怎么找到那个人?
六月的时候,他过完了十六岁的生日。爹和娘都夸奖他最近终于长大了,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不总想着出去玩儿,在家也很少鸡飞狗跳地调皮,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个大人了。他甚至还无意中听到爹对娘说:白城也大了,该给他留意合适的姑娘了。娘说他还小呢,华城还没个着落,哪里就轮到他?爹却说,也不算早了,合适的哪有那么容易挑到,先留意相看着,找到了还要提亲,人家女方还要准备嫁妆,这一来二去,两三年功夫不是一眨眼的事?哪里早了。娘想了一会儿便也应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