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渝正库库跳绳，突然一根蓝色塑胶绳甩来，“啪”一声塑料把手打在她头上，脸颊被塑胶绳子抽到立刻浮出一道红印。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训练场里漂浮着一股陈年旧灰的味道，清洁工大叔最近干活不太认真。
  崔老头生着闷气只想敷衍了事，不料温子渝却率先行动。
  她轻吁一口气，蹲下去捡起跳绳径直走到徐知秋跟前：“懒得理你，考核你跟我一组吧。”
  温子渝把跳绳一伸，怼着徐知秋那双俏丽的大眼：“别跟小学生似的，丢人。”
  说完她甩手一扔，跳绳散成一团掉在徐知秋面前。
  徐知秋被她说得气势大输，白皙的脸颊立刻涨红一片：“等什么考核，就今天吧，我看你不顺眼怎么了？”
  “没事，我也一样。”温子渝走回原地拈起衣领轻轻地扇风，眼神上下扫视她。
  陈泽清倒吸一口冷气。她最熟悉徐知秋，温子渝这赤裸裸的挑衅眼神她肯定忍不下。果然还没嘀咕完，徐知秋已抬手冲过去。
  隔着球网，陈永亮突然大喝一声：“徐知秋，注意纪律！”
  温子渝神态自若地跳着绳，眼睛都没斜一下。她上衣很快被汗水浸湿，一条红印清晰地贴在脸颊。
  月底大考核到了。
  温子渝软磨硬泡给崔老头道歉示好，终于分到跟徐知秋一组。
  在张峰手下，徐知秋与陈泽清两人对练较多，她在底线控制和全场跑动方便极具优势。
  女单选手名额有限，奉行优胜劣汰，再加上每年都有新晋选手，温子渝常感压力之大。她研究过陈泽清的打法，不好复刻，反而徐知秋与自己技术更相近因而早就关注她。
  经过国家队半年的训练，温子渝体能大有进步，发育期的身高、体重问题得到控制，技术比之前更稳定。本次考核她目的明确，赢下徐知秋。
  一块硬地网球场面积约670平方米，长37米×宽18米左右。
  两个防御型女球员交手，往往是一场考验耐心、稳定性和战术变化的持久战，耗时可能超过3小时，每个选手将反复跑动至少5-10公里。
  重压之下，温子渝却神色漠然。她默默走到站位上，视线跃过深红色的球网看着徐知秋，目光有种不明意味。
  徐知秋睫毛频闪，眼底浮上一层烦躁，她讨厌温子渝这样的眼神。
  那天在食堂，温子渝明明就是只沉默寡言、摇尾可怜的小狗，现在她竟敢对着她徐知秋翻白眼。徐知秋恨恨的，为什么她非要提那件事，难道这样很勇敢么。
  她感觉肩膀隐隐作痛，又痒又刺。不对，忍耐是美德。
  徐知秋一改往日谨慎，一发高速平击拿下首个ACE。很好徐知秋，就是这样，打爆她、让她继续哭，让她继续做一个受气包、可怜鬼，让她趴在地上看我。
  发球间隙温子渝望向张琦，眼里流露出一种志在必得的神情。
  她原以为要底线对拉、大战三百回合，没想到徐知秋风格大变，正合温子渝的意。如此快节奏进攻下，温子渝只要减少非受迫性失误，等徐知秋送分就好。
  徐知秋的发球充满攻击性，一发得分率越来越低，被迫频繁二发。
  温子渝接二发几乎没有任何难度，每当徐知秋想上网前她都回一个深区球逼她回防，一直把她压制在底线。暴力进攻极耗体力，几局下来徐知秋体力告急。
  短暂休息后继续，温子渝开始变化节奏，用切削骗徐知秋到边角再上网截击回小球，频频得分。
  直到第二盘比分已6:5，徐知秋终于回过神。此时距开场已经过了100分钟，两人都筋疲力尽、浑身大汗。
  陈泽清站在场外，视线紧追着温子渝，看出来她脚踝有点僵。她忍不住凑到边场招手，指指那人脚下：“脚踝还行？”
  温子渝目光垂落，甩手扔下毛巾走到底线。她已赢下一盘，再拿第二盘就能结束比赛。第二盘比分领先已是6:5，只剩一局。
  徐知秋后知后觉。虽然为时已晚，但她死命拖住一局，比分竟到6:6。
  开始抢七。比的是技术，也是运气。
  温子渝默念，再赢七个球就能把这场该死的考核结束。好累。
  抢七打到4:5，温子渝领先一球。徐知秋开始谨慎行事，生怕一个失误满盘皆输。
  俩人你来我往回合打了二十几球，温子渝体力已到极点。徐知秋看见她反应变慢，一个突击网前放球，温子渝来不及接起，再输一分。
  转换发球方。温子渝忽然表情凝滞，感觉脚踝隐隐作痛，屋漏又逢连夜雨。
  她眼神死死地盯着对面角线，心里正进行一场天人大战，想到崔老头说“优胜局不发ACE”，现在不是优胜局，而是生死局。
  她轻轻抛球，一跃而起！
  众人惊讶屏息。“啪！”一声网球快速冲击，干脆利落地压在对角边线。
  “ACE！”
  表情仍未化开，温子渝的眼神有一瞬间失焦。余光瞄过记分板，还差1分。
  毛细血管充血让她的脸通红一片，胸腔起伏大口喘气，汗水沿着脸颊和碎发流下浸到蓝白色速干上衣里，贴紧她的肩背。
  众人未及反应时她突然起跳，一记高速上旋球“砰”地出击。
  像一条白色秋刀鱼，她立即游回到后区右边线，把对向来球正手直击送到徐知秋的反手。徐知秋反手弱，这招应该可行。自己体力告竭，那人也是。
  果然徐知秋来不及上前，还没到击球点就急停挥拍。稍微，偏了一点。
  温子渝将反弹回来的网球直接拦截，挥出一球高空击杀！
  “啪！”网球极速跃过徐知秋，重重地砸在界内。
  “靠。”徐知秋暗骂。
  温子渝头顶的那根线终于崩断，她驼着背走向张琦，半路忽然瘫倒在地。
  脚踝处一股巨大的撕裂感沿着腿部神经直冲到大脑，疼得她牙齿“咯吱、咯吱”打着冷颤。
  第15章 余音
  “温子渝。”
  陈泽清看她慢吞吞，几步追上前：“脚踝不养好，变成陈旧伤会有点麻烦。”
  五月初的太阳才露热辣本色，空气里漂浮着植物花粉和柳絮，粘在人脸上不舒服。
  温子渝低头走在前面：“我知道。对了...还没谢谢你。”
  “你去心理咨询室没？”陈泽清记得她说过，每周都要和张琦需要去心理咨询室。
  “我没事了。”那人嗓音有一丝沙哑，声音越来越低。
  陈泽清顿了几秒，忍不住追着说：“又不是你的问题。”
  她在月底考核时输球后对温子渝耿耿于怀，天天盯着琢磨她的套路。前一阵，她发现温子渝打球心不在焉、经常出神，起先并未多想。那天在训练场温子渝摔倒，李队医蹲下去摸到她小腿时，她眼底的慌乱再度一闪而过。
  陈泽清心里一惊，想起几天前在医务处温子渝情急喊的那声“别走”，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温子渝突然转过身，微风拂过她微蹙的眉：“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我还学了怎么应对性骚扰，还有，还有...”
  “好了、好了。”陈泽清拍拍她肩膀，试图安抚她的躁动。
  不料温子渝极速闪身，脚下踏空一下子跌进草丛。
  “那你也不用预防我吧？”陈泽清手停在半空，哭笑不得。
  她伸手把人拉起来，贴上温子渝的肩膀时，微微一愣。五月天已这么热了么，莫名其妙心慌像是中暑。陈泽清赶紧撒手，深呼吸一口又好似无事。
  今天训练时，陈泽清也差点中暑。
  最近狠练发球，她手臂总有点不舒服，自我诊断为轻微拉伤导致的慢性炎症。
  陈泽清正在场外休息，温子渝走过来坐她旁边漫不经心地说：“你有个小毛病。”
  “你又来。”陈泽清有几分不耐烦。她讨厌温子渝的语气，总觉得她话里话外透着股轻蔑。
  “先听我说，你是不是受过腰伤？抛球时你习惯性侧偏，蹬地腰扭转得有点过度，击球点经常失准。”温子渝边比划边说，“偶尔你还挥拍急停，这样肩部肌肉压力很大，是以前养成的习惯？”
  她歪着头，扑闪着无辜真诚的小猫眼。
  “我没受伤。”陈泽清不敢发作只是嘴硬，全都被人说中。
  训练场里常年开着白炽灯把人照得出了虚影儿。她心想自己一定中暑了，怎么温子渝看起来又烦人又有点...好看？
  “我也受过腰伤，你这里痛是不是？”
  温子渝说话间胳膊伸过去，湿热的手掌隔着上衣接触到她的后侧腰肌，陈泽清跟被开水烫了似地跳开老远。
  ......额。温子渝的手尴尬地搭在半空：“你问下教练吧。”
  陈泽清在那捂着腰忍痛努力深呼吸，试图把心率降下去。无语，温子渝真是毫无边界感。她暗骂，一摸双颊热得发烫，真中暑了？
  “子渝，你脸好红。”张琦见温子渝走回来时脸上一抹红晕，“陈泽清开你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