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头一皱眉，大‘川’字冒出在额头：“你还这么小，不要给自己定性，要多尝试打法，要多挑战。”
  “......”妈蛋，根本就说不通。温子渝咬咬嘴巴，咋整。
  青少赛时期靠着打爆发一路拿积分的选手倒不是没有，也很多，大部分成年后都会逐渐往平衡型去调整，没见过平衡型突然转性跟人大对轰。
  男女体能天赋差异过大，男网球赛事两个选手对轰确实刺激、好看。女运动员真没有那个体力，更多还是拉锯，看谁更稳定技巧更胜一筹。
  “教练，我开始打积分赛了，没有太多精力去切换试验各种打法，我清楚自己身体条件，您不能看国外现在是进攻手主流就要求我也转进攻，我真的不适合。”温子渝试图垂死挣扎，恳切中抱着一丝侥幸。
  她一夜没睡好，眼里布满红血丝。长发才剪到及肩，扎起来总有一缕炸毛翘在头顶，看上去半睡半醒。
  崔永亮的脸阴沉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我急于求成，非要你这么练，我这...”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闪现一人。
  不知何时张峰出现在两人身后：“哎呀老崔，你来得挺早。哟子渝也在，最近打得不错啊。”
  温子渝懵了，这，还夸呢，一会儿更没辙了。她不知道张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欲言又止。
  这时，张峰冲她摆手让她一边去。她顶着一脑门子怨气，默默走开去拉伸，耳朵留在原地。
  崔永亮正在气头上，一见张峰立刻垮下脸：“你别跟我提那个，我肯定不同意！”
  “老崔，现在这些队员，温子渝、陈泽清，加上李雪和王楚雨就四个，你眼睛比我毒不会看不出来。”
  张峰话锋一转：“她们马上18、19岁了，什么概念？美国每年都有一战成名的，人家打成人赛的选手16、17岁，大满贯转一圈闹着玩似的。
  “基因人种不是绝对因素，那边培训体系个性化高、成熟，量身定制，咱也不能用同一套战术要求每个人，这样好苗子都练废了。”
  “你什么意思？”崔老头逐渐上头。
  “作为教练，咱可以给战术给打法，那也得符合队员自身情况，你了解温子渝的客观条件，看过她青少时期的比赛没，你要是看过绝对不会让她按现在这么练，她不适合。照这么练下去，真浪费她了。”
  “我看没看跟你有屁关系，是你该管的吗，管好自己队员就行了，你手也伸得太宽了！”
  “哎，”张峰明显也上头了，“探讨问题不至于人身攻击。你要非这么搞，咱就去找总教练吧。”
  温子渝听俩人三言两语就吵起来，脑子一嗡，完蛋。
  这时陈泽清也来了，她脱下羽绒服一脸小心翼翼，凑到温子渝身边戳了戳她：“怎么回事？吵架了他们？”
  温子渝长叹一气，把绝望的眼光收住：“现在看，这个组我必须转了。”
  两位教练不欢而散，温子渝提心吊胆训练一整天。直到晚上吃饭前张峰在食堂里找到她，叫了出去。
  “我去找过总教练了。”张峰开门见山，头顶冒着一股新的寸头白茬。
  他刚说完，温子渝就问：“那崔教练他...”
  “没事。”张峰安抚她，“你先别担心，后天出发集训，你暂时在我组里跟练。集训结束开会讨论赛事备战安排，先打比赛。领导的意见是转组肯定会充分尊重队员想法，春节回来之后整个队伍也会重组，届时会征求教练和队员意见，你趁这段时间也好好考虑一下。”
  “温子渝，我一直很看好你，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你的比赛视频和数据我都看过，自我认知很清楚，这很不错。不过我组里训练要求会更严格，你也做好心理准备。”
  温子渝眼光一闪，默默点头。她瞄了眼张峰的少白头，教练今年才30岁，看着好沧桑。
  她又突然想到安云州，他是她十年体育生涯中影响最大的一位老师，也许未来张峰也会是。那就拼尽全力吧，不让他们失望。
  张峰见她情绪不高，认为她年纪尚小难以快速调节心态，遂指挥陈泽清前去安抚。
  刚回到餐桌，张琦和陈泽清像瓜田里的猹立刻凑上来，“怎么样，怎么样？”
  俩人看温子渝兴致缺缺，还以为有什么坏消息。
  “就，先暂时转组训练。”她慢吞吞地说，抬眼看了下张琦，“琦琦，对不起。”
  张琦眼圈泛红，努力憋出一丝笑拍拍她的脸：“搞什么对不起！”
  她旁边的陈泽清轻吁一口气，语调明显上扬：“琦琦姐姐，集训一块对练，我俩准能给你把肩拉开。”
  “你别得意。”张琦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还有，我才不是你姐姐，我比你小两个月呢。”
  “好烦，你们两个。”温子渝默默扶额。
  第二天下午提早结束训练，大家按照指示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出发去青岛。
  陈泽清想提前跟温子渝讨论集训分组的事情，到她宿舍一看只有张琦一个人。
  “她呢？”
  张琦抬头时慌了一下，吞吞吐吐：“去，可能去找李雪了。”
  这一下又被陈泽清抓到，她眼神里流露出某种探究意味，把张琦盯得浑身发毛：“真的？”
  第28章 追问
  “她去哪了？”陈泽清走近一步。
  张琦本不擅长撒谎，眼看陈泽清凑上来，她倒先急得满头大汗：“那，那个...”
  “算了。”陈泽清假意要走，余光偷瞟着她。
  “哎，等下...”张琦转身拉住她。
  听完张琦一番解释，陈泽清才知道温子渝一直没有从训练的焦虑中缓解，甚至到了频繁去心理咨询室的程度。
  “你有没有告诉教练？”她忍不住问张琦。
  看张琦沉默地摇摇头，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你真行啊，温子渝。
  一路走出宿舍，室外大风呼啸。她走在傍晚擦黑的路上，两侧的太阳能路灯陆陆续续亮起。
  远远地有一个人影儿，她看清来人后小跑起来，呼出一连串的白气。
  “走吧。”陈泽清只说了两个字，走到温子渝身边与她并排着，深深地看她一眼。
  温子渝穿着大一号的黑色羽绒服晃晃荡荡，鼻尖被冻得通红，一头长发被大风吹得堪比金毛狮王。她眼神复杂看不出情绪，沉默地盯着陈泽清看了许久才低下头，“嗯。”
  两人默契地一路无话。
  快到宿舍楼大门时，走在前面的陈泽清突然开口：“一起去泰国打比赛好吗？”
  温子渝猛然抬头，眼眶里噙住两滴泪。她动了动嘴，终于还是没回答她，径直走了。
  一模一样。
  2016年的温子渝选择沉默，2023年的她仍然选择沉默。
  ——
  遥远的湖光山色和沉默的黑夜混为一谈，陈泽清被深夜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
  空调出风口徐徐吹来冷风，客厅的灯已自动熄灭，空气里还残存一丝清甜荔枝味。
  墙上时钟显示已12点半，她看见隔壁房间的灯光从门缝下漏出来，忍不住皱了皱眉，随手拽了条毯子靠在沙发上眯着。
  突然，房门“咔哒”一声开了条缝，横过来一束暖黄色的光。
  沙发上的人惊醒。温子渝没看见她躺在沙发上，自顾自走去洗手间。
  陈泽清听到洗手间里传来“嘶”的一声，立刻弹起来，忘记给她拆胶带了！她故意弄出很大脚步声，怕自己一推门吓到她。
  “我进来了。”也不等温子渝答她就推门进来，果然看见她对着镜子在扯胶带。
  “你别动，我好像贴太多层了。”陈泽清走过去，“有点疼吧。”
  她边说边按住包扎带小心翼翼地揭起防水胶带的边角：“你心情好点了？”
  “哦，你看到没？”
  伤口扯得有点痛，温子渝一直低着头咬着嘴巴，听到她自说自话才抬起头：“看什么？”
  “好多球迷送我达菲，我都放在隔壁房间里。”她一副得意洋洋的口气，“我还买了好多雪莉玫。”
  隔壁房间有一只靠墙的三角玻璃柜子，里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达菲和雪利玫玩偶，甚至还有钥匙链、发圈，塞得满满当当，温子渝刚才一进去就看见了。
  陈泽清把她的衣服放下来，拍了拍她肩膀：“你记得我们去泰国比赛那次吗？你送我第一只。那次你打了三场球，我现在还记得。”
  温子渝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
  她看着镜子里的温子渝，才发觉已错过了她太多时间，隐隐明白了她的抗拒和疏远从何而来。
  “你明天不训练吗？”温子渝冷不丁问。
  陈泽清心率飙升，洗手间里浓度又要爆了：“练的，不过我有点睡不着了。”
  温子渝疑惑地盯着她：“怎么？”
  “......”
  镜子里陈泽清的表情逐渐暧昧起来，温子渝一瞥转身就走。
  拉拉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