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 第37节
作者:积羽成扇      更新:2025-09-16 09:50      字数:3319
  只是……
  “将军无需言谢。”
  在无关紧要的事上,顾至从来喜欢实话实说,
  “那一箭,并非为了将军。”
  他当时并不知道底下的小将是何人,只是瞧见西凉兵对年幼的孩童下手,就出手拦了一拦。
  救下曹仁,真的只是顺便。
  何况,以曹仁的身手,那一刀切中手臂也只是皮外伤,谈不上大忙。
  曹仁也猜到顾至出手的缘由,但他郑重的神态没有丝毫的改变:
  “不管先生因何出手,都为在下解了围,在下无才无德,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当时情况危急,曹仁来不及言谢就加入了战局,但他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底。
  顾至从马背上“滑落”的时候,他正带着一队精兵在林外游弋,清扫行军留下的痕迹。
  回来后,他又忙着安排士兵,处理诸多事项。直到忙完了所有重要的事,他才得空来找顾至,郑重言谢。
  “时势殊异,无法筹备重礼,若先生不嫌弃,还请收下此物。”
  曹仁解下腰间一柄环首短匕,递向前。
  顾至不想继续纠缠这个事,接过短匕,转而问道。
  “将军救下的那个孩子,可还安好?”
  “那孩子姓马,叫马季,应是按齿序取的小名。”
  曹仁道出幼童的来历,
  “他原是三辅人,跟随家人迁来温县。前两日,温县人丁流亡,他家人在那时不见了踪迹。不知是出了意外,还是独自上路,把他一个人丢下,自生自灭。”
  身逢乱世,朝不保夕。帝王被鸩酒毒死,顶尖世家被灭族,高官被烹杀……权势者尚且存亡未卜,更遑论位于底端的平民?
  他们失去栖身之所,既无力抵抗兵燹,也无法抵御天灾,只能百般艰难地求生,饥肠辘辘,甚至不得不“易子相食”。
  如同《七哀诗》所写的那般,在这扭曲的人世,弃子竟成了一种相对而言的仁慈。简直荒诞。
  曹仁心中沉重,不愿继续深思。
  他说了一些客套话,正要转身离开。倏然,曹仁发现从淮水带来的裨将正站在他的身侧,呆愣愣地看着自己。
  视线下移,他瞧见裨将的左手折成了锄头的形状,正僵硬而滑稽地攒着一只灰扑扑的钱袋。
  他不知道裨将为何会站在这儿,更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摆着这么一副奇怪的姿势与表情。
  “蔡将军,发生了何事?”
  裨将猛然回神,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与他“哥俩好”的郭嘉突然松开他的肩,大步跨到曹仁面前。
  “……是你。”曹仁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士兵”略有印象。在他巡逻回归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士兵”忽然牵了一匹马过来,说是他营内的马,让他代为转交。
  曹仁通过马的样貌特征与褡裢上挂着的弓矢,认出这是帐下裨将——蔡阳的军备。因为手头事多,曹仁没有多问,只匆匆谢过,便把马儿交给了部下。
  蔡阳跟着夏侯渊在另一处巡逻,比他回来得还晚。
  曹仁猜测,应当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蔡阳。蔡阳现在站在这儿……应该是和他一样,过来感谢的?
  马是重要军备,格外珍贵。如今失而复得,蔡阳特意寻来,向这个“捡”到马的“士兵”道谢,倒也合乎情理。
  曹仁通情达理地想着,目中带着淡淡的恍然与理解。
  得亏裨将蔡阳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然多半会一口老血喷出,溅三尺高。
  曹仁和缓地问:“你与蔡裨将相识?”
  郭嘉有问必答:“目前算是认识了。”
  目前?
  曹仁正觉疑惑,就见郭嘉嬉笑间多了一分认真:
  “敢问将军,若在贵军军中行窃,盗取马匹,按照军律,该如何处罚?”
  这个问题听着有几分怪异,曹仁不由多打量了对方一眼:
  “若在前汉,盗马者当处以极刑。若未遂、未造成严重后果,当髡发刺面,流徙苦役。”
  “若有难言之隐,且事后主动归还财物,解囊赔偿呢?”
  曹仁陡然意识到什么,沉静的视线微晃,偏向顾至的所在。
  这个年轻人似乎与顾至关系匪浅……
  “若能改邪归正,将功抵罪,以钱赎刑,则笞二十,以儆效尤。”
  曹仁咽下诸多军律,只说了这么一句。
  连“处以极刑”都能笑呵呵地听着的郭嘉,在听到“笞二十”几个字时,神色缓慢而深刻地裂开。
  “笞二十?”
  郭嘉皱着脸,脑中闪过木板、竹板的狰狞样貌。
  他素来不喜疼痛,对他而言,笞刑与极刑几乎没有区别。
  裨将蔡阳回过味,差点将手上的钱袋子抛了出去。
  他连忙抓紧布绳,趋步走到曹仁跟前。
  “将军,这是赎刑的钱。”
  蔡阳心中敞亮。战马既然回来了,就不算大事,曹仁将军字里行间也有大事化小的意思,他得把这个台阶续上。
  虽然他没有见过顾至的本领,可既然曹操、曹仁对他颇为看重,他也不能把顾至身边的人得罪了。
  两边都在息事宁人。顾至瞧出名堂,没有开口澄清“郭嘉与他不过刚刚认识”这件事,放任事态自由发展。
  本来事情到这就已经可以揭过,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就连作壁上观的顾至也怔了一下——在曹仁伸手去借钱袋之前,郭嘉突然眼明手快地取回钱袋,把那一小串铜板丢给蔡阳,剩下的揣回衣袖。
  “还是‘髡发刺面,终身苦役’吧。”郭嘉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颇有引颈受戮的意味。
  曹仁&蔡阳:?
  蔡阳抱着铜板串,忍着一言难尽的心情,委婉暗示:“即便是笞刑,也有轻重之分……”
  虽然擅自夺马,须得严惩,但郭嘉在事后主动归还,积极认错,既赔了钱,又在营中有“后门”……且并未酿成严重的后果,难道执刑人真的会没眼色地把他往死里打吗?
  在无原则性过错的前提下,一切都可灵活变通。
  蔡阳说得既委婉又浅显,就差直接告诉郭嘉,一会儿的笞刑就是走走过场,最多留点淤青,破点皮,绝对不会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郭嘉却似听不懂一般,拔出荀彧送给他防身的那把短刀,将颈边一缕长发斫成两段。
  蔡阳神色大惊,没想到对方竟然来真的。
  “髡发已毕。”
  郭嘉收起匕首,转向曹仁,
  “听闻顾郎也是孟德将军关押的囚徒,子孝将军可把我一起关入牢中,也好有个伴。”
  始终面不改色的曹仁终于目露惊讶,再次看向顾至。
  他只知顾至曾带兵帮助曹操解围,却不知……顾至竟是曹操关押的囚徒。
  顾至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局外之人。可看他安稳不动,毫无惊疑之意的眼瞳,曹仁心中有了计较。
  郭嘉方才所言,怕是真的。
  曹仁内心庞杂的思绪,顾至一无所知。
  对于郭嘉将他拉下水的行为,顾至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可有可无地为自己争取单间的权利。
  “浑说什么,曹将军家中屋舍众多,难道还能让我们两个挤在一间?”
  郭嘉摇头:“纵然曹将军家底丰厚,但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之处,还是能省则省。”
  蔡阳听得恍恍惚惚,神色茫然,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主动要求成为囚徒?这两人为什么能如此旁若无人地商量是要住单间还是双间?
  片刻失神后,曹仁很快缓了过来。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有一个士兵小跑着来传讯。
  “先生,主公找你一叙。”
  顾至抬起眼,发现小兵盯着的是自己。
  “……”
  将新获得的水囊、匕首都放入马背的褡裢里,又将马匹交给旁人看管,顾至跟着士兵往树林深处走。
  他来到曹操休憩的地方,那儿已经扎好了营帐。
  曹操带着部曲仓促逃亡,自然不会准备营帐之类的物什,这些都是曹昂提前准备好,安放在附近的。
  徐质那边也在扎营,先前还派人过来询问——他们把分到手的扎营材料细细数了,足够分出一个小单间,等营帐扎好了,顾至要不要过去休息。
  顾至没有拒绝,只等着曹操这边的事结束,早点去睡一觉。
  士兵把顾至送到目的地,与两边的守卫说明缘由。
  顾至还没有进营,就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人声。
  那是荀彧的声音,很好认。
  “……彧有一好友,刚过及冠之年,但智略过人,乃奇佐之士。”
  守卫恭敬地掀开帘子,顾至道了句有劳,抬步踏入营帐。
  曹操整个心思都在荀彧口中的“人才”上,察觉到有人进入,只匆匆地瞥了一眼:
  “是为何人?可愿在我这儿屈就?”
  荀彧朝顾至微笑颔首,复又看向曹操,肃然敛容:
  “这位友人姓郭,名嘉,正巧在新兵的队中。只是他杜门不出、藏锋于内,行事略有几分放逸,主公若要招揽,怕是要费一些心思。”
  曹操大喜:“那便快快将郭处士请来——”
  旁听已久的顾至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