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 第110节
作者:
积羽成扇 更新:2025-09-16 09:51 字数:3202
夏日的气温太容易让人烦乱,顾至躺了半晌, 只觉得胸腔的搏动一下强过一下, 两只耳朵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原先因为公务而酝酿的睡意, 早已烟消云散,半点不存。
“……”
怪了,这个夏天真的有这么热吗?
顾至强迫自己闭上眼, 却不知为何,脖颈处又酥酥麻麻,传来若有若无的痒意。
伤口早已愈合结疤, 岂会阵阵发痒……莫非是疤痕增生?
回忆着不多的医学知识,顾至极力忽略心中的另一个猜测,决定有空的时候等找个医工看看,开一点克制增生疤的草药。
他胡思乱想着,渐渐的,心跳声不再噪耳。
窗外传来阵阵蝉鸣,似乎在说“是的,是的,刚才很热”,“好热,好热,真的好热”。
除了蝉鸣,顾至再听不见其他声响,外间全无动静,难以分辨荀彧在做什么……
“应当还在处理公务吧。”
丝丝困倦袭来,燥热更带来难解的疲乏,顾至几近睡着。可他的脑中始终盘旋着荀彧的面容与话语,在混沌的思绪中格外清晰。
散落的记忆逐渐收拢,顾至睁开迷蒙的眼,终于想起荀彧所说的“那一日”是哪一日。
守卫东郡,捉到俘虏的那一夜,他在荀彧暂居的卧榻睡着。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一只手拂过脖颈。那时的痒意也格外清晰,但因为太过短暂,他只当是睡梦中的错觉,并未在意。
可原来……这并非错觉。
一向在睡梦中保持警惕、提防不测的他,不但在荀彧身边睡得极沉,还对他的靠近与触碰没有任何察觉。
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再度消散,顾至不明白心中的纷扰究竟从何而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蒙头、翻身、扯下被子透气,循环往复。
……
外间,荀彧坐在案前,持着沾墨的笔,迟迟没有落下。
微热的风拂过面颊,门边垂落的竹帘随着热气晃荡,犹如摇摆不定的心,左右震动。
里间传来轻微的声响。翻身的动静无可抵挡地传入耳中,以往沉心处理公务的专注力早已不翼而飞,只余空白。
他心乱如麻地合眼,却让本就敏锐的五感变得更加清晰,木榻轻微摇曳的杂音好似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身后。
郭嘉的问询再次在脑中浮现。
「若只为了赠礼,市肆中便有现成的簪子,何须你亲自打磨?」
「即使行之仓促,找不着称心之物,下回再送便是,何须急于一时?」
他猜到好友的误解,一时间只觉得荒谬。
他如何可能对阿漻抱有那样的心思?
悬着的腕骨逐渐生硬,荀彧垂眸,看向手中空无一字的竹简。
竹简的右侧,一团硕大的黑点格外醒目,那是因为久久不曾落笔而滚落的墨迹。
荀彧试图擦去那滴污渍,可越是擦拭,墨迹晕开得越远。即使将未干的墨水拂去,也仍会有一些印迹留在木牍之上,擦不去,洗不净。
已经留下的痕迹,不管怎么清理,都无法彻底消弭。
他心中点下的墨渍,亦如这竹简上的墨痕,难以抹除。
荀彧盯着刺目的污浊,放下笔,收起竹简。
他走到盥盆前,洗去手上的墨水,也洗去了一丝燥热。
隔间的声响不知何时消失。荀彧等了片刻,终究放不下心,无声敛袖,走到里屋。
顾至正躺在榻上,左手搭在榻边,自然垂落,右手贴着前额,修得齐整圆润的指甲透着浅淡的粉色。
这一回,顾至没再将衾被压在身下,而是把纤薄的衾被搓成圆饼,囫囵地盖在脸上。
一见到这不同寻常的睡法,荀彧便叹息不止。
他放慢脚步,来到榻旁,轻轻托起垂落的左手,搁在榻上,又抬起搭着前额的右手,试图取下衾被,以免闷到下方的人。
刚将衾被挪开几寸,底下倏然传来一声含糊的呼唤。
“文若。”
荀彧呼吸一滞,看向矮榻。
榻上的人阖着眼,睡颜安然,唇瓣微张。
竟是梦呓。
阿漻为何……会在梦中唤他的名?
荀彧凝目而望,颜色浅淡的唇瓣带着明亮的光泽,缓缓闭上,又复张开,像是在说什么话。
俯身靠近,侧耳倾听,模糊不清的梦呓终于清晰了几分。
“不要了……文若……”
清平宁和的眸光蓦然一震。
不等荀彧从异样中回神,他又听到紧接其后的另一句话。
“这一缸药,实在喝不下了。”
“……”
荀彧沉默良久,似未想到顾至竟是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唇边舒展无奈的笑,他提着衾被的两端,盖在顾至的腹部,又取出鞶囊中的帛巾,搌去顾至额角的薄汗。
荀彧坐在榻边,看着熟悉的面容,出神地凝望了许久。
直到墙角的刻漏指向申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
“荀司马,荀司马在吗?主公有请。”
顾至蓦然惊醒,还未起身,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盖在眼前。
“无事,你继续睡。”
温和低缓的声音带着催眠之意,顾至缓缓闭眼,正要再次入睡,先前喊人的男声再次响起。
“顾从史在吗?主公也让你同去。”
顾至这回是彻底醒了。虚盖在他眼前的手迟疑了片刻,悄然收回。
荀彧朝外道了一声“稍待”,转过身,取过木架上的外袍,递给顾至,又趁着他穿衣的功夫,站在他身后为他束发。
“怎在这个时候来喊。”
顾至掩了一口哈欠,试图搓揉惺忪的眼,被荀彧制止。
“定是出事了。”荀彧捉着他的手,一边为他捋平衣领,“不可揉,仔细眼疼。”
当顾至与荀彧来到议事的厅堂,其他人都已到齐。
郭嘉看着并肩而来的两人,嘴角扭出一个略显怪异的笑。
曹操正巧读完了前线的急报,皱着眉抬头,将郭嘉挤成一团、仿若抽筋的脸颊看在眼中,顿时惊疑。
“奉孝为何口眼微斜,莫非——”
不应该啊,奉孝不过刚刚及冠,年纪轻轻的,岂会中风?
郭嘉尚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引起了曹操的骇怪,听闻此言,当即放松面部的每一寸肌理,若无其事地恢复往日的模样:
“方才齿痛,不甚崴了脸,还望主公恕罪。”
这并不怪他。
只怪某个嘴上说着“绝无可能”的人,不仅姗姗来迟,还与另一人并肩而至,好似相处了一下午……他看在眼中,如何不牙疼?
“无事便好。”曹操觉得郭嘉这话甚是奇怪,像有未尽之言,但也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
他转向顾至与荀彧,等他们入座,才说出急召的缘由。
“张绣领兵劫掠陈留,己吾、扶沟等地均被侵犯。”
张绣?
顾至想起中午处理公务时,看到的有关张绣叔侄的军情。
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蝴蝶效应,张绣的叔叔张济并没有和李傕一起围攻长安,而是率兵南下,趁机夺取了豫州。
早在董卓还活着的时候,豫州的颍川等地就被西凉军大肆劫掠过几回,如今已刮不出油水。
张绣叔侄占领了豫州,大概率会缺少粮草……按照西凉军的行事作风,缺粮后最快速最有效的处理方式,那就是抢。
南阳被孙坚刮过一次,江夏郡北部又横着倍尾山,可不就得往兖州抢了?
离豫州最近的陈留郡,就这么成了张济军队掠夺的补给包。
顾至正发散着头脑风暴,忽然听到曹操掷地有声的冷喝。
“孤欲亲征张济、张绣。”
这话来得突然,所有坐在席上的谋臣同时抬头,看向主座的曹操。
毛玠道:“张济所率领的西凉兵,乃亡命之徒。陈留郡有枣将军守着,张济、张绣绝讨不了好,主公又何必……”
郭嘉亦道:“袁绍虽已答应退兵,但徐州的局势始终未曾明朗。主公若欲出征,不妨再等等。”
其他人亦出声相劝,只有顾至、荀彧与荀攸坐在原处,一语不发。
顾至与荀攸本就鲜少参与会谈,一个走神,一个惯于密言,倒是荀彧的沉默引来曹操的注意。
“文若可有提议?”
荀彧好似心中有事,往日清透凝神的眸光今日浅淡了些许,隐隐透着几分空蒙。
曹操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担心。莫非因为他交给荀彧处理的公务太过繁重,令荀彧疲乏不堪,隐隐不适?
一直与荀彧这位叔父维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荀攸亦投来短暂的注目,眼中含着微不可查的关切。
顾至心中亦有与曹操一样的猜想。他正想找医工来,却见荀彧已然抬眸,神色与以往并无殊异。
“主公莫非……已知天子在何处?”
已经抬起小半个身的顾至顿时坐了回去,动作流畅而丝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