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
  他们虽说认识了挺长时间，可聊天总是很简洁，没有七拉八扯，没有玩笑调侃。
  顺遂温柔，随和，但又给人强烈的疏离感，像是与他隔着一道屏障。
  平安猜不透他。
  她始终明白，在顺遂的世界里，同学，朋友，从来不是靠近他的高台。
  这是第一次，他们二人彼此敞开心扉。
  建立的高墙轰然倒塌，雀跃叫嚣着脱离躯体。
  “至于性格，”顺遂继续说，“不要否定自己，在我看来，你很有生命力。”
  “内向不是缺陷，”顺遂慢声细语，咬字清晰，“我们不是非得成为太阳，如果愿意，就做一朵不起眼的野花，扎根在荒野的土壤，经历暴风雨的侵袭，哪怕是这般，也没人能阻挡它顽强生长。”
  “所以，尽情保持你的慢热，大胆做自己。独行无罪，安静同样有力量。”
  平安搭在凳子下的手倏然收紧。
  成长环境教会她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家庭中充满贬低打压。以及奶奶在世那会儿，重男轻女凌迟般的伤痛，都造就了她褶皱，破碎的性格。
  平安心里原本有场浓稠的雾，大雾绕眼，弥漫她的世界。
  后来，有人撕开云雾，让她窥见了光。
  这一刻，她才真正跟自己和解。
  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地，犹如协奏曲。
  顺遂看向她，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地抬起，当要碰到女孩头时，又停在了虚空中。
  风起，少女的发飘动，少年的指尖刚好接住，很快，那缕发丝又从手上溜走，细腻的触感旋踵即逝。
  最后，顺遂不动声色收回手，没让对方发现一点他逾矩的端倪。
  平安抬起泛红的眼眶，撞上深邃且隐晦不明的目光。
  台风过后，空气陈旧潮湿。
  白日鼎沸，少年整个人陷在光影里，声音缥缈，迷晃人心：“平安，别焦虑，睡个好觉。”
  第27章 一封信
  喜欢上你开始,我就落了下风。
  从此，喜乐因你，悲苦也因你。
  ——
  又是一个周末。
  平安坐在程望家的地毯上,躬着腰替他检查作业，余光淡淡一瞥，程望躺在右侧沙发里,膝上搭着个抱枕，眼睛紧盯手机屏幕,手指轻快地舞动。
  看他忘我的专注度,即是游戏玩了有一会了，平安不好扫兴,走到饮水机前续了杯热水。
  平安回位置,程望那双懒倦的眸子向她投来。
  她拧好杯盖：“不打了？”
  “恩。”
  “那你过来看下错题，我都帮你整理了。”
  程望丢下手机，盘腿坐在平安对面,边订正错题边问：“你不无聊吗？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平安微微仰头：“学生的重点不就是学习吗？”
  “那多无趣。”程
  望耸耸肩，“反正也没事了，一块逛逛吧。”
  “现在？”平安看了眼手机，“还有半小时才结束。”
  程望抿出个笑：“担心什么？又不扣你钱。”
  “……”
  程望往群里发了条短信,一帮人像被召唤了一样,纷纷出来露脸。
  为了给他俩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这些人都藏起来了，平安都快忘记程望家还有其他人存在。
  有个男生瞟了眼平安,撇嘴说：“阿望真不公平，你从来没给我们准备过拖鞋。”
  程望讨厌外面的灰尘，他们之前来都是赤脚，后来实在受不了,才各自备双拖鞋在他家。
  平安低眸而望脚上的粉色拖鞋，这双拖鞋是程望从鞋柜里拿给她的，第一次来她没换鞋，没想到第二次，程望就给她准备了。
  “少矫情，能一样么？”程望敷衍道，“女孩子受了凉你负责？”
  “可是…”男生还想说什么，平安将课本和卷子放回书包，岔开话题：“我去趟卫生间。”
  程望瞧她急匆匆的背影，转头道：“你们先去，我等等她。”
  “……”
  大门刚合上，家里传来一阵水声，平安洗完手出来，疑惑道：“他们人呢？”
  “已经走了。”
  “哦，”平安背上双肩包，“我们也走吧。”
  平安走在前面，听到身后窸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程望跟上来，同她并肩：“你走路还挺快。”
  “有么。”平安怔忪，放慢步伐，“咱怎么去？”
  话音刚落，一辆白色网约车缓缓驶来，程望打开车门，用下巴示意平安先进。
  车门被司机落锁的一瞬，平安说：“我不知道你打车了，等会把钱A给你。”
  “小事，”程望语气轻飘飘地，“你要过意不去，晚点请我吃东西。”
  平安点头：“也行。”
  下了车，老远看见有人朝他们招手，走近一看，发现少了几个人。
  程望随意问：“李逸之他们呢？”
  刘青阳摸了摸脖子：“家里有急事，都回去了。”其实不是这样，本来说好今天去玩赛车，结果程望临时改道，发了个溜冰场的定位，他们不想玩，半路就走了。
  程望闻言没吭声，刘青阳笑了，带了点讨好意味：“阿望，今晚我们三个去你那陪你行吗？”
  程望默许，眼眸一敛:“明天给你打钱。”
  “得嘞。”刘青阳三人簇拥着程望向前，“对了阿望，你怎么没开车来？”
  “刘青阳，你是不是忘了程望还没成年？”
  “你看我这脑子，阿望，等我拿到驾照，你停在车库里的路特斯借我兜兜风呗。”
  “……”
  平安跟在他们身后，简短的对话，她却听出割裂感。自她认识程望以来，他一直很受欢迎，凡他走过，永远人声鼎沸，不缺热闹。
  如今发现，陪伴之下竟藏着阿谀逢迎，裹挟着鲜为人知，漂流宇宙般易碎的孤独。
  平安没玩过轮滑，小时候见邻居家小孩摔了腿，她便有些畏惧。
  程望拿了双冰鞋放在平安面前，随后坐在另一边给自己穿，平安刚把脚塞进去就打退堂鼓：“要不你们玩吧，我坐在这儿等。”
  程望侧身说：“咋了？”
  “我没玩过，不会滑。”
  程望穿好冰鞋，滑到她跟前蹲下，仰头望她：“没事，你可以扶着栏杆滑，再说了，不还有我教你吗，你要是摔倒，我给你当肉垫。”
  平安慢慢被他说服，程望眼神往下一扫，看她散开的鞋带，变了个声调问：“用帮忙吗？”
  此时刘青阳正笑着往这边瞧，平安发现了，赶忙启唇：“不用，我自己来。”
  程望没再坚持，平安收紧鞋带，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借着手边的栏杆站了起来。
  “你试着动一动。”
  “嗯。”
  平安向前挪了挪步子，只是她的手始终不敢离开护栏，程望都滑了一圈回来了，她才刚走一米。
  “我不行。”
  程望冲她伸出手，轻抿绯色薄唇：“我拉着你。”
  “啊，”平安眸子微拾，大脑宕机了半秒，“好。”
  她把手递过去，程望自然地牵上，与她面对面倒退滑，他握的很轻，只有在女孩重心不稳，快滑倒的时候，才会紧握一下，等确保安全后再松开。
  速度起来了，微风吹过少女面颊，程望不经心的低眼，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的手有点冷。”
  耳边嘈杂，平安注意力全在脚下，不专心地回：“我一到秋冬就这样。”
  两人手的温度天差地别，一个凉如冰雪，一个炽如烈火。
  “要再快点吗？”
  “可以。”平安发现还挺好玩儿，胆大了些，任由对方拉着她，十几分钟后，程望察觉她略显疲态，温声说：“饿了，吃点东西吧。”
  平安抽回手，眨眼笑了笑：“你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
  程望将换下来的鞋子原处放回，刘青阳看到他红到脖子根的耳朵，惊愕道：“阿望你咋了，耳朵超红的。”
  闻言，程望下意识抬眼窥向附近小吃街的平安，少女短发齐肩，影子被夕阳拉长。
  他微微一颤，试探性的摩挲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体温和肌肤之间的触感，带起一阵不容忽视的异样。
  刘青阳见他愣神，扑哧一声：“嘿嘿正常，我第一次和女朋友牵手，也很害羞。”
  程望的无措只短暂持续了几秒，他神色懊恼，一副不想聊下去的模样：“空调太热了。”
  “以后再胡扯，出了事别找我。”
  刘青阳识趣摆手：“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等人走了，程望摊开微潮的掌心，湿津津的。
  滑冰场室内暖气氤氲在他身上，程望收起手掌，更加确定。
  果然是太热了。
  否则他怎么会冒汗。
  课间铃声打响，大家匆忙更换课本，急切地跑向操场，小卖部，只留那木质书桌跃动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