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他不过是因为失眠，吃了几片安眠药，发现安眠药不管用，又喝了两瓶酒，两者一同使用，作用会相互叠加，导致中枢神经抑制加剧，这才睡得沉，听不见韩珂敲门声。
  不过，他也有想过，就这样睡过去也不错，无病无灾的死掉。虽然现在不是夏天，但尸体迟早会腐烂发臭，邻居发现了肯定会报警。到时候，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痛苦哭泣？还是如释重负？
  倘若不会死，只是睡一觉，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会是谁？
  其实是谁都没关系，他再也不想孤零零的醒来看见的只有天花板了。
  程望一双醉人的桃花眼隐着疯癫的血红，微露讥嘲：“你和她一样，想的真多。”
  食堂里，陶焉然坐在平安对面，刚想跟她说什么，抬头看见端着餐盘的程望，她招手：“程望，来这坐。”
  话落，平安立刻站起来，陶焉然一脸问号：“怎么了？”
  “你不是喊程望了吗那我就走。”
  陶焉然不明所以朝程望看了眼：“放心，他没来，去男生那桌了。”
  闻言，平安面无表情继续坐下吃饭，陶焉然察觉不对，好奇问：“咋了，一副有你没他的样子，吵架了？”
  “算不上。”平安一股脑将食物往嘴里塞，“跟他无话可说罢了。”
  “之前你们可不像没话说的，”陶焉然显然不信，“你和他关系都快赶上我了。”
  平安没回答她，一直到放假，她和程望都没再说一句话。
  今天过年在二月，二中是一月底放的假，满打满算也就十天左右的假期。
  平安放假哪里也没去，除了买菜做饭，基本就在家待着，这个年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转着，夜幕笼罩着整座城市，落地窗外霓虹璀璨夺目。
  公寓没开灯，静到一根针掉地都能听见。
  程望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靠在窗前，背影孤寂，像被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他凝视着对面居民楼，那扇窗户里，装的是一家四口在一块其乐融融吃年夜饭的场景。
  如此和睦温馨又正常的画面，程望却像一个遗失灵魂的人，满心羡慕。
  已经记不太清，上次他有过这样幸福美满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了。
  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上显示一条短信，程望没理会，直到有了第二条，他才慢吞吞拿起手机。
  尾号3550。
  【今天除夕，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管怎么说，年夜饭还是要吃的。】
  程望神情冷漠，将这个号码拉黑，他百无聊赖，手机在掌心转了第七圈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雪了。
  这场雪下得绵长轻盈，细密堆在树梢，车顶，屋檐，很快，临市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霜花点缀。
  程望缓缓抬头，一股暖流仿佛传遍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庆祝这意外的惊喜。
  重新打开手机，嘴角克制不住上扬，胸膛下的心脏不停跳跃，他兴奋地在消息栏里输入了什么。
  平安中午吃完饭就开始睡觉，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才醒。她鲜少能有睡这么饱的时候，平卫东他们过年不在家，真的让她放松许多。
  从床头柜拿出手机，长按开机，刚连上网，信息就源源不断跳出来。
  她在众多垃圾短信中，一眼挑出最重要的一条，她弹坐起来，点进去。
  □□空间，顺遂发了条最新动态。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背影照。
  顺遂穿着黑色长款棉服站在照片中央，他面前是灯火通明的维多利亚港夜景。
  平安把这张照片保存至相册，下面还有条动态，她还没来得及看。
  是在莫斯科滑雪的照片，同样顺遂没有露脸，只拍了雪景以及他脚下的雪板。
  这是三天前发的，刚才那张是在香港，看来顺遂已经回国了。
  平安收起思绪，返回□□主页，看到最上面有个来自半小时前的红点。
  旺旺雪饼：我们的初雪约定还作数吗？
  倏地，她掀开被子下床，将窗户开了条缝，雪粒打着旋儿扑面而来，楼下孩童吵闹声盖过了雪簌簌的落絮声。
  平安以为今年不会下雪了，毕竟以往这时候早就下过了，没想到今年初雪来的这样晚。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手机上，想了想，扣了个问号过去。
  一直在等待平安消息的程望，秒回过来。
  “向你求和。”
  火锅店二楼，平安和程望面对面坐着，隔在他们中间是咕嘟咕嘟煮沸的火锅，牛油香气浓郁，热情的服务员在上最后一道菜，周遭客人举着酒杯小酌，开怀大笑。
  程望目光描绘她的眉眼，嘴角一抿：“差点以为你不会来了。”
  刚才在□□上，他发了这家店的位置给她，告诉她，他会在这等她，但平安只说考虑考虑，后来就没下文了。等不到她准备走的时候，人却出现了。
  平安解开围巾放回包里，随后用筷子将塑封餐具的包装戳出一个洞撕开，笑意淡若清风：“为什么不来？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
  她当时睡醒，肚子刚好饿了，又懒得做饭，再加上这顿本来就是程望欠她的，她就更没有拒绝的必要。
  “来得晚是因为你把我惹生气了。”平安一边烫餐具，一边说，“我拿乔晾着你，难道不应该？”
  “应该，”程望将剩下的食材倒进锅里，语气有几分宠溺，“这件事错在我，只要你肯来，等到天明我都愿意。”
  平安没接话，她实在饿了，夹起煮好的虾滑往嘴里送，程望说：“好吃吗你多吃点，这家店我做过功课了，暂时还没有差评。”
  “味道确实可
  以。”
  席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讲两句，过了会，程望放下筷子，声音闷闷的：“平安，那天是我发神经，说了些重话，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其实他当时说完就后悔了，可那会死要面子，自尊心特别重。重到足矣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结束了，可后面平安的疏远，让程望渐渐明白他根本接受不了。
  平安嘴巴辣的厉害，喝了半杯橙汁，垂下眸子开口：“我也有错，关心则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你。”
  回过头想想，为这点事闹自杀，未免也太儿戏了，是她把事情想复杂了。她该尊重别人的命运，拒绝说教式的安慰，那样做只会在友谊中消耗掉彼此的感情。
  平安有些后悔，那天她该默默陪伴他的，哪怕坐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到了傍晚，也许他们还能一起奔赴一场琥珀色的日落。
  程望一眨不眨看着她，小心翼翼试探：“那我们算扯平了？”
  “嗯。”
  第40章 一封信
  平安吃的差不多了,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看见程望坐在那，手里拿着把水果刀在切梨。
  “你怎么还亲自动手？”平安走过去,“想吃的话叫人端一碟上来呀。”
  “给你吃的。本来想要苹果，服务员说没有了。”
  他将削好的梨放她面前，眼里浸满笑意：“怎样,我跟着教程学的，小兔子梨不比你的兔子苹果差吧？”
  平安吃了两个,揶揄道：“还行,水份挺多的，骗小孩的玩意,没想到那天你还挺受用。”
  程望还没来得及接话,迎面跑来的小女孩脚下踉跄，摔倒在他面前。
  见状，程望将她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小女孩裤子上的灰尘，温柔地问：“小朋友，你妈妈呢？”
  甫一话落，一位扎着低马尾的妇人火急火燎赶过来,神情全是焦急之色：“多多,妈妈不是说了,不可以乱跑吗，是不是摔跤了？疼不疼？”
  妇人检查了一番,看孩子并无大碍，对程望和平安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用餐了。”
  “没事。”
  把孩子抱起来，妇人看着怀里的女儿：“多多，还不快跟哥哥姐姐说谢谢。”
  “谢谢锅锅几几。”
  小女孩年纪小,说话不是特别利索，小脸裹在斗篷帽子里，摇头晃脑，别提有多萌了。
  人都走了，程望还盯着瞧，平安觉得甚是奇怪：“你怎么了？”
  程望转过头，视线移回来：“其实…我也有个妹妹。”
  不知为何，平安感觉这句话从程望嘴里出来，显得十分沉重。
  “妹妹？怎么从未听你说。”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程望开始神游，记忆见缝插针填满他，“我妹妹比她还小一点，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笑起来的时候，还有虎牙，很可爱。”
  “可惜，没办法听她叫我一声哥哥。”程望眼神暗淡。
  平安带了几缕疑惑：“为什么？”
  难道是他父母离婚，把妹妹带走了？
  “死人要怎么长大。”程望没有起伏的声音，却像给平静的海面扔了个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