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了吗？”
  “平安？”
  喊了好几遍没反应，确定人睡着了，程望才离开。
  周一。
  平安万万没想到，从来不会拉下脸求和的平卫东会来学校找她。
  她本来是陪同学去门卫那帮老师拿快递的，看见有人在门口和保安大爷拉扯。
  “让我进去吧，我来找女儿的。”
  “你女儿哪个班的？”
  “不知道哪个班。”
  “那她班主任叫啥？我让他领你进去。”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找女儿，学校那么多人谁知道你说的谁？”
  平卫东一抬眼看到往这边走来的平安，指着她对保安大爷说：“这个，这个就是我女儿。”
  他朝平安挥手：“爸爸在这！”
  平安本不想搭理，但看到保安大爷朝她投来探究的目光，只好让同学拿了快递先走。
  “什么事？”平安开门见山。
  平卫东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爸爸等了你好久都出汗了你看。”
  “到底什么事？不说我走了。”
  “你这孩子咋那么心急呢。”平卫东拽住她，“跟爸爸回家住吧，上次不该和你吵架。”
  话是这么说，但平安能看出他脸上的不情愿。
  虽然很反常，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便是给了平安借坡下驴的机会。
  不管平卫东今天来不来，她都不打算继续住在程望家了，哪怕找个火车站都行，这三天欠程望的太多了。
  “真愿意让我回去？不反悔？”
  “不反悔，”平卫东附和，“那是你的家啊。”
  一开始，平卫东觉得平安是在使小性子怄气，用不了多久她就得妥协，乖乖回来道歉，毕竟她也没地方可去。所以他压根没当回事，可是那人太难缠了，他要是知道平安被他赶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他就彻底完蛋了。
  不就是说几句软话哄哄这丫头吗，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么做不到的。
  平卫东赔笑道：“那爸爸在家里等你哈，晚上回来吃饭。”
  “嗯。”
  “程望，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我爸刚才找我了，让我回家住。”
  程望握笔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知道了。”
  晚饭是平卫东吩咐杨桂香做的，杨桂香盯着对面的平安，恨不得盯个窟窿出来。
  平安才不管她，大口吃自己的饭。平卫东躲在厨房，掏出手机，对着平安侧脸偷偷拍了张照片。
  翻了翻通讯录联系人，把照片发过去，很快，他接到一通电话。
  “照片看到了吧，昨天她早早睡下了，所以才没办法让你听她声音。”平卫东捂住听筒，小声说，“放心，她一切都好。”
  刚挂断电话，杨桂香跑进来，平卫东条件反射把手机藏身后：“你个虎娘们想干啥？”
  “我问你，你为啥又把那死丫头招回来？还让我给她做饭。”
  “一顿饭做不得你啊。”
  “请神容易送神难！”杨桂香气得抡起拳头打了他几拳，“你忘了她是怎么咒小宇，怎么跟你顶嘴的吗？由她出去自生自灭好了。”
  “平安是我女儿，你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平卫东推开杨桂香，“让开，我要吃饭。”
  “我看你是疯球了。”
  第48章 一封信
  五月中。
  缱绻的春风还未走远,夏的炎热渐渐跃上枝头，空气夹杂一丝燥意。
  平安捧着本书，随人流走出学校,周遭声音嘈杂，她慢慢往公交站挪步。
  注意力都在书上，全然没看见前面的电线杆。
  差点要撞到时,一只手撑在了电线杆上，耳畔声音几乎同时传来,带着关切与紧张：“看路。”
  平安转身,此刻，少年的动作像是把她圈在怀里。
  程望收回手,躬低身体,视线和她相对：“这么爱学习？”
  平安眉毛往眉心攒：“背单词呢，总是记不住。”
  “不要死记硬背，都是有技巧的。”
  尔后,他问：“饿不？一起吃饭？”
  “嗯。”
  刚好平安也不太想回家，省得杨桂香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非要念叨她几句才过瘾。
  找了家新开的店，程望和平安各点了份过桥米线。
  平安瞅了眼正在挑葱花的程望：“这顿我请。”
  之前平安在程望家没少吃他的,请他吃多少碗米线都不为过。
  程望夹了块鱼豆腐放进嘴里,支吾着说：“不跟你抢。”
  吃完饭,平安喊老板结账，老板和善笑了笑：“新店开业,给你们打九折。”
  “谢谢老板。”平安一边道谢一边把钱递过去。
  “不客气，好吃下次再来。”
  “诶。”
  平安往前走着，程望踩着树叶斑驳的光影走在她身后。
  今天落日极美，昏黄的霞光像晕染云朵的衣裳,归巢的倦鸟从头顶掠过，构成一副油画似的剪影。
  平安忽地回头，目光直视过来，看着他漆黑的双眸：“程望，你看，太阳快下山了。”
  拐角拂来一阵风，天很蓝，树木青葱。
  程望停下脚步，望向对面的人，眸色微动，声音轻快明亮：“平安，等六月栀子花开。”
  “上岸吧，别再漂泊了。”
  平安怔了一瞬，眼睛晶亮，轻轻笑着：“好！我们一起上岸。”
  距离高考还有一周，平安家发生了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平卫东在工地搬砖出了事故，高空失足摔下来，流了一地的血，工地上下乱了套，急忙把人送去医院。
  手术室的灯牌灭了，原本搂着平宇焦急等待的杨桂香看见医生走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医生，我丈夫他怎么样了？”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叹了口气，深表遗憾地摇了摇头。
  下秒，杨桂香瞪圆眼张大嘴，表情极其扭曲，她死死抓住医生：“我不信，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救他？医生你进去，进去再救救他！”
  “快去啊！”
  杨桂香不停推搡医生，医生托住她手臂：“女士，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但人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平安一路跑来医院，气都没喘匀，就听见这句话，她脑袋空白了一瞬，身形晃了晃。
  并不是她对平卫东有多深的感情，而是意外来的太突然，没给人一点思想准备。
  杨桂香再也撑不住，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地，嘶声力竭的哀嚎声回荡整个走廊。
  “爸爸！”
  “卫东！卫东！！！”
  杨桂香的眼泪取之不尽一般，怎么哭都哭不完，从走廊一直哭到停尸房。
  平安和平宇站在外面，杨桂香趴在平卫东盖着白布的尸体前，哭喊着：“卫东！你怎么早早就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往后可怎么办？你好狠的心啊，好狠的心！”
  人是在工地死的，不给个说法杨桂香肯定不会罢休，她哭够了便打电话叫来娘家人，一块杀去了工地，平安作为家属自然也得跟着。
  闹事什么的，平安不想参与，便在旁边冷眼旁观。
  杨桂香娘家人还不少，再加上平卫东姐姐，也就是平安姑妈，浩浩荡荡近十七八个人。
  一行人在工地举着横幅，拿着喇叭哭天喊地。工地老板不想把事情闹大，怕影响不好，便把他们请到会议室。
  杨桂香娘家舅舅拍案而起，怫然不悦：“你说啥？这点钱你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合着人命在你们眼里就值二十万？”
  “二十万？绝对不行！”
  “我大侄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点钱，好意思说出口？”
  其他亲戚也纷纷不同意。
  杨桂香竖起根手指：“最起码这个数，一百万！”
  “你们一家简直狮子大开口！”
  “死了人，一百万多吗？你要是不给，我们就把尸体拖到市政府去，天下之大，总有说理的地方！”
  “张口就要一百万，你问问平卫东他配吗？”工地老板瞟了他们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声，“他为什么会摔下来想过原因吗？因为他喝了酒！我三令五申上班期间不许喝酒，他偷偷喝过好几次，要不是他恳求我让他留下，早让他滚蛋了！”
  “空口无凭，证据呢？”
  “要证据是吧，小李，喊他进来。”
  来人手里抱着瓶白酒，工地老板说：“这人是平卫东的工友，和他一起上的工，你来告诉他们，究竟怎么回事。”
  “老板说的是真的，平卫东爱喝酒，工地上的人都知道。平时上工前他会嘬几口，这回一不小心喝大了，说他头晕。”
  “听见了吧？”工地老板道，“是他自己头晕踩空了。”
  杨桂香夺去酒瓶砸在地上，不忿道：“污蔑！你们是一伙的，随便找个人给他点好处教唆他撒谎说这些话，你以为我们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