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你可以活的原比你想象的还要漂亮。”
  平安哑然，过了会儿，她张了张嘴：“知道了舅舅。”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说这些，原来她才是最珍贵的么。
  “慢慢来，缺什么，舅舅以后都给你。”林显宗抿了抿唇，“是不是快高考了？”
  “嗯。”
  “加油，舅舅信你。”
  平安目光落到他的白发上，好奇道：“您为什么要把头发染白呀？”
  她见过有人染蓝染红染黑，唯独染白另她觉得新鲜。
  “你觉得这是染的？”
  “不然呢？”
  林显宗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轻轻一头华发，倘若不是染的，难道是生活或心理遭受过重创？
  “你说是。”林显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那便是吧。”
  回去的路上，林显宗突然说：“有手机吗？”
  “有的。”
  “那等会把我手机号存一下，最近我会留在国内，有事你就打给我。”
  “好。”
  是夜，月亮爬上树梢。
  平安洗完澡，从床底下的杂物里翻出个锁着的铁盒，打开铁盒拿出相框，上面是她和母亲秦月的合照。
  记不清究竟是几岁时拍的了，只记得妈妈贴着她的脸很柔软。
  秦月死后，平卫东嫌晦气，一把火烧了秦月离婚时来不及带走的所有东西，这张照片还是她从平卫东手里偷偷藏下的。
  避免被发现，她一直把照片锁起来，只有在最想妈妈的时候她才会拿出来看看。
  清冷的月光从窗边倾泻，落下一点拉长的影，将地上铺出一层银白。
  她借着光亮，脱鞋爬上床，摸了摸照片上母亲年轻的容颜，随后紧紧抱在怀里。
  昏暗中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晶莹的泪不受控制在眼眶积蓄：“妈妈，我对不起你。”
  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真困了，少女静静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里，她看见妈妈在楼下晒了一排排被子，她跑过去，从晾晒的被子中间穿过，就像在穿越时空隧道。
  她能闻到被子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暖烘烘的，‘隧道’好长好长，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一般。
  画面一转，她和儿时伙伴嬉闹着在院子里弹弹珠，玩跳房子。
  眼前场景
  不断变化，妈妈让她躺在她腿上，给她掏耳朵，或是温柔的为她编发。
  平安枕着妈妈裙子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艾草味，苦瓜味，桃子味，柿饼味。枕着妈妈的腿，在温暖的阳光下，在浮漾湿湿的阴雨天，睡觉时的宁静。听见远处，松林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这一觉睡的极沉，直到闹钟不厌其烦响了好几遍她才悠悠转醒。
  梦境深而坠，醒来，平安顿觉惘然。
  张际中站在讲台上，陈词慷慨激昂：“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明天你们将要奔赴考场，不要紧张，答案一定要写在答题卡上。千万不要心急，写完之后试卷至少检查一遍，查看有无漏题，粗心大意导致的错题，不要因为别人交卷你就急着交卷，不会有人催你，也不会有人替你去过你的人生。”
  “高考出分后，按照分数填写志愿，不要好高骛远，多和父母商量，防止分不够滑档。家里人若是不懂这些，你们联系我，老师随时在线解答。”
  “我教书这么多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如今轮到你们了。”张际中说着，红了眼眶，“说实话，老师舍不得你们，可没办法，我是撑船掌舵的人，船已靠岸，我原路返航。”
  四班学生竟从来不知他们班主任还有这样感性的一面，意外地同时又有些难过。
  有人看气氛凝重，便想活跃气氛，笑道：“老师，你好煽情啊，说不准我们其中有人会复读陪您呢。”
  闻言，张际中摆摆手：“大可不必，明年我可不想再看到你们了。”话落，哄堂大笑。
  “话就说到这。”张际中脸上绽开微笑，“祝各位成功上岸，前程似锦！”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平安去接水回来的路上，有人给了塞了张纸条：“同学，这个给你。”
  平安展开一看，纸条上写着：
  [非校方组织，纸条请同学们悄悄传阅！切勿讨论声张！我们将于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在操场喊楼活动，活动主题‘告别高三，挥洒青春’会有街舞以及歌曲表演。若不幸发生意外，不要怕被抓，勇敢点，一起向前跑吧！]
  平安本来没当回事，直到下课铃一打响，所有人收拾好东西，像听到号令一般，迅速往外跑。
  “怎么站着不动，没收到纸条吗？”
  “收到了呀。”
  程望拉住她往外跑：“收到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他们跟着众人一路往楼下跑，老师们以为这群学生是迫不及待想回家，关切道:“孩子们，慢点跑，别摔了。”
  结果他们根本不是往校门口跑，而是直奔操场，回过神发现不对，又赶忙去追。
  “站住！你们往那跑干什么？”
  “明天还要考试，都别胡闹了！”
  保安脖子上挂着口哨，边追边吹响口哨：“停下！给我停下！”
  风吹过平安发梢，她看着一直拉着她跑的程望的背影：“我们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被学校抓住了就一起跑啊！”
  “跑不动了。”
  “累了？”程望停下来。
  “嗯。”
  “那算了。”程望穿过她的指缝勾勾缠缠地将她的手攥的更紧了，带她往回跑，“我们走吧。”
  “去哪？”
  “不是累了吗？送你回家。”程望的笑声融进风里。
  他们跑出校门，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两人相视，笑得开怀。
  学校操场传来音乐声，平安眼睛很亮，碎满金光，弯着眼，声音像吃了糖一样甜：“好傻我们，跑了一圈，什么事没做成。”
  “谁规定必须要做成什么？”程望睫毛扑簌簌地颤着，语气无波无澜，“青春就是用来犯傻的。”
  平安猛然抬头。
  是啊，青春可以用来犯傻，也可以热忱淋漓，恒古无疆。
  第51章 一封信
  学校旁边和对面聚集了等待放学的家长,不远处小吃街正如火如荼进行着，耳边传来喇叭卖水果的吆喝声，灯火虚幻浮华。
  一辆辆汽车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程望想起今天老师说了填志愿的事：“平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高考志愿是不是想填首都的学校？”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程望擡眼看她，又低下头,踢了下脚边石子，语气忐忑,“你不是喜欢那个谁吗？肯定想离他近一点吧。”
  他声音越说越小,但平安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谁？”
  “就那个谁。”程望眼底暗沉，声音有点哑,坦然发问,“顺遂，不是吗？”
  平安眸光骤然惊讶地缩了下，僵在原地。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谁都没告诉,就连徐姩姩也没说。她的喜欢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么？
  沉吟片刻，平安跟他对视，眨了眨眼：“谁说要去首都？我不去，我打算报考南方的学校。”
  程望眼睛亮的摄人心魄：“真的？”
  “骗你是小狗。”
  这两天,平安从林显宗那知晓了一些事,她妈妈是在南方上的大学。待在妈妈上过大学的地方,应该很不错吧。虽然和顺遂在同一城市上大学的诱惑力很大，但跟妈妈相比,她便割舍的下。
  “那你填志愿的时候和我说一声。”程望脸上掠过一抹藏不住的欢喜，“我和你填一个地方，你去哪我去哪。”
  公交在这时候来了，程望催她：“你快上去,最后一班公交了。”
  平安走了两步，足尖一顿，她又缓慢地转身，抿了抿唇：“程望，虽然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能麻烦你替我保守秘密吗？”
  “什么......事？”
  程望笑容瞬间凝固，黑眸里闪烁的光芒稀疏破碎，只听得见胸腔因为慌张而愈渐起伏的心跳。
  她这是算默认了吗？
  程望多希望她可以大声反驳他，告诉他根本没这回事，再不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偏偏......
  “你懂得。”平安以为他没听见，重复了遍，“就刚才......”
  未说完的话被程望迫不及待打断，他实在不愿听见她承认喜欢别人：“好了，你别说了。”
  “我答应替你保密。”
  平安感激地挥了挥手：“谢谢，高考加油！”
  倏地，她一头钻进车里，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再也没回头。
  程望目送乘载少女的那辆公交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垂下脑袋，唇角勉强扬起，笑得苦涩。
  还能怎么知道？
  你以为你藏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