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绝色美人成为路人甲 第40节
作者:丹桂红      更新:2025-09-16 10:01      字数:4229
  “什么?”澹擎苍瞳孔骤缩,如临大敌。
  “那药,我吃得反胃,半月前起便弃了,只佯装服用。”
  “你不要命了!”澹擎苍猛擒她双肩,眼瞳霎时血红如欲滴。
  “虽半月未服,然这半月我身子却日渐见好,可见那药只消服半月便足,停用了,身子也能自己缓缓康健。”
  澹擎苍血红双眸陡然凝住:“当真?”
  “我诓你做甚。”
  澹擎苍二话不说,下榻更衣,立时传召云济舟。
  夤夜凌晨,苍王急召。云济舟强压倦意疾趋昭阳殿。他本就宿于殿旁侧室,顷刻即至。
  自澹擎苍口中惊悉云烟半月未服药丸且日渐康健,云济舟愕然,急为云烟诊脉。
  云济舟难掩惊异:“娘娘当真已有半月未服药丸?”
  云烟道:“确然。你那药丸甚效,不过服半月便够,此前半月虽停,身骨仍在渐愈。”
  末了,云济舟只道,不妨再观数日。
  又察十日。十日内,云烟依旧未服丹丸,然身体缓缓恢复之势不改。云济舟长吁一气,对澹擎苍道:“恭喜殿下,此后不必再取心头血制药。”
  澹擎苍素来霜凝的眉宇浮上笑意。所喜,非因自己免于取血之痛,只是因为云烟日渐康健而喜。
  澹擎苍对云济舟道:“云大夫妙手,理当重赏。”
  “谢殿下。”
  “然皇上那里,尚需悉心诊治。”
  “草民定当竭尽所能。”
  十五日,只消再伴澹临十五日。云烟便可痊愈。她举起花梨木杌。从前孱弱之躯,断难将此举起来,如今恢复大半,气力已生。她感受着康健肌体里的劲道,瞥了澹临一眼。
  待她痊愈,再过些时日,自会为他解蛊。
  忽有冷风自窗隙涌入,云烟瞥向窗外。原是落雪了。岁首初雪。
  深宫覆雪,琼瑶般的寒酥片子,轻轻压在屋脊上。琉璃金瓦都给素白埋住了,活脱脱一张大宣纸,让那丹青圣手泼洒出大片留白。
  雪花轻飘飘地打着旋儿,檐角的兽吻裹了层雪脂。宫门一重一重锁得严实,四下里静得没一点声响,只听那细碎的雪粒儿簌簌地砸着屋檐。
  听着听着,恍惚里像是人身上的玉珮轻轻碰着了,幽幽地传出清脆叮咚来。这座煌煌然的宫殿浴在这大雪里头站着,倒显出几分人间少有的透亮与清净来。
  教人一时忘了尘世的烦嚣,独嚼这一口天地无垢的寒净。
  云烟抱着手炉,托腮赏了好一会儿雪。终是起身步至殿外,行入雪幕。宫人慌忙替她撑伞。宫人赶紧她撑伞。
  “不必。”云烟道。
  “娘娘当心,雪湿易凉。”
  “这点小雪,不妨事。”云烟踏上雪径,伸手承接雪花。
  云烟素有怪癖。刮风时,她爱沐风。落雨时,她喜淋雨。飞雪时,她偏要踏雪。总觉这般,仿若回归自然怀抱,得几分与天地亲昵的松弛。
  “这么点雪,无碍。”云烟踩在雪花上,伸手接雪花。
  之前是身子不好,不允许她如此。如今身子快好了,她便忍不住了。她在细雪中缓行,待雪花落满头,一件厚氅忽地从天而降。
  “为何不撑伞?”澹擎苍边将大氅罩在她身上,边拉她退入廊下避雪。
  云烟:“这么点小雪用不着。”
  入了长廊,澹擎苍取下云烟头顶的氅衣,为她拂落雪霰。见她满头青丝尽染霜白,又见自己垂落的发丝亦沾了雪,他手一滞,蓦地莞尔:“此番霜雪簪鬓,倒似与你共白头了。”
  云烟漫不经心:“是么。”
  澹擎苍:“云烟,我想与你白头共守。”
  “我可没答应嫁你。”
  “你会嫁我。”
  云烟故意道:“这么笃定?楼兰男子容貌甚佳,颇合我意,我如今颇喜欢楼兰男子,说不定日后我要去楼兰,嫁给楼兰人了。”
  “楼兰乃大昭附属国,本王一声令下,楼兰谁敢娶你?”
  云烟:“海外拂菻并非大昭附属国,拂菻人亦是不错。”
  澹擎苍:“本王便打到拂菻。你嫁哪国,本王便打哪国。”
  云烟:“你可真霸道。”说着她往前走。澹擎苍一把拽住她:“你真喜欢楼兰人与拂菻人?”
  “并不,逗你而已。”她轻笑,“你欲娶我,且先思量如何应对澹临罢,我如今可还是他的贵妃。而你,是我的夫兄,我的大伯哥。”
  澹擎苍:“不必担心,他那里,我自有办法。”
  第31章
  澹擎苍端详着她, 指尖自她额角轻轻滑落,插。入青丝里,稍作流连:“我定会娶你。”其声调平缓,蕴着沉沉质地。
  云烟喉咙里溢出一点笑, 旋身步入内殿。暖烘烘的氤氲之气扑面而来。她目光挪向沉眠的澹临。
  午间用膳, 云烟留意到澹擎苍的胃口减了许多。
  澹擎苍幼时遭受苛待,饿到需捕食虫豸鼠类维生, 自此于食物一事生发出贪婪的渴望, 亦养成海量的食肠。然自他开始日复一日为她撷取心头血起, 这食量便日渐萎缩。而今已十日不取心血矣,食量却照旧萎缩得可怜。
  膳毕澹擎苍离去, 云烟便唤来云济舟。她问, 澹擎苍这身子几时可复元,是否会复元。云济舟回道,澹擎苍会复元。然则他采心头血整整一月, 内里已遭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想要恢复全盛时期的壮健光景,那是断乎不能了。
  非但不能复元如初,日后更要悉心调养。例如她方才所询饭量一端, 澹擎苍自今以后进食, 便须谨守节制之道, 不可放纵那饕餮之欲。
  一个嗜食如命的人, 竟再也不能酣畅淋漓地饱餐。这般憋屈无奈之感, 云烟深有体会。前几世加上此生,身子未复原前,她均是如此,想吃的吃不得, 能吃的亦不能恣意享用,实在难受。
  澹擎苍为她之故,平白得了不可修补的残损。云烟愧疚么?并不。是他自己情愿奉上心头血,她又未加逼迫。
  既然无愧于心,何以又要巴巴地询问云济舟?原是她通些岐黄之术,不过是想增广见识,听听各人采心头血之后的症候何如。毕竟每副躯壳,经此一劫,总不免要添些旁的毛病,而症候又各自有别。多了解了解病例总是好的。
  彼时清漪殿内。夏露与秋霜两个丫头正争抢着洗濯云烟的罗裳。
  夏露嚷道:“今日轮着我替娘娘洗衣裳了!”
  秋霜亦不相让:“谁先抢到手便归谁洗!”
  “好不讲理!”
  “抢不过就别怨人!”
  秋霜正待再度抢夺,猛听得夏露急声呼道:“小心扯破了娘娘的衣衫!”
  秋霜争夺的手势骤然顿在半空。原本后宫嫔妃的衣物俱该由浣衣局的宫人洗涤。云贵妃的衣裳自然亦循旧例送交浣衣局。
  早先浣衣局的宫女争抢洗云贵妃的衣物,竟将一件贵重罗裙生生扯破,上头方下谕旨,日后云贵妃的衣物不必再送浣衣局,直接拨了两位浣衣女专驻清漪殿浆洗。
  秋霜与凝露便是特拨过来为云贵妃洗衣的宫人。至于为何要争相洗濯?只为云贵妃的衣裳上沾着异香!
  并非寻常妃嫔惯用的香料熏染之气,那是一种言语无法描述的芬芳,恍似九重天阙飘散下来的仙踪云气,嗅之令人成瘾,委实销魂蚀骨!
  若是自己将云贵妃的衣衫抢烂了,以后就不能给云贵妃洗衣了!思及此,秋霜猛地收住动作。她自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罢了,这回让你便是!”
  秋霜与凝露争抢着为云贵妃浣衣,其一自是为着那衣裳异香,顶要紧的缘由却是,她们诚心诚意愿为云贵妃浆洗衣物。自打从浣衣局调拨至清漪殿,初睹云贵妃仙姿玉容那刻起,秋霜与凝露心念不约而同地一动:“甘愿为云贵妃娘娘浣洗一辈子衣裳!”
  她们从未见过云贵妃娘娘这样天仙似的人。一见她,就仿若看见了世间所有极致的美好。世间一切极致的美妙仿佛有了具体形状,真真引人沉沦,教人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
  她们诚愿为云贵妃浣衣一世!诚愿服侍云贵妃一生!甚至给云贵妃当狗都愿意!
  一念及云贵妃,秋霜双颊倏地酡红。真想跪下来给云贵妃当一辈子的狗啊。
  外头雪花兀自飘飞。云烟闲看雪景,宫女近前问晚膳的肴馔。云烟以手支颐:“晚膳吃火锅。”
  寒雪天,吃火锅最是应景。大昭是有火锅的。制法滋味与现代相差无几。这等冻死人的天气,围着暖锅大快朵颐最为酣畅。
  及至薄暮。殿内暖香弥漫。铜锅鸳鸯格制,一边清汤浮着艳红的枸杞,如积雪中点着朱砂痣。另一边红油滚着青碧花椒,泼辣辣地沸出白汽。
  澹擎苍拣了片薄如蝉翼的羊羔肉,往清汤里略一轻涮,搁进云烟碗中:“软嫩鲜浓,合你脾胃。”
  云烟夹起一片胭脂红的鹿脯肉,往辣汤中轻轻一荡,再往芝麻酱碟里一蘸。
  炭火偶有噼啪轻响,锅沿喷薄的雾气漫过祥云纹的银支架,将窗棂外的风雪氤氲得一片模糊。
  云烟鼻尖沁出细汗,澹擎苍拿绢子替她拭了,忽见清汤里浮起两枚并蒂的香菇,恰似交颈相依的鸳鸯。澹擎将这鸳鸯般的香菇捞起,自己碗里一个,云烟碗中一个。
  云烟吃了香菇,瞥见澹擎苍唇角浮起笑意。她不明所以:“笑甚么?”
  他摇头:“没甚么。”言罢又为她布菜。
  云烟而今身子将痊,已可食辛辣。她自己吃得畅快,看澹擎苍只涮清汤不碰辣锅,不禁缓下夹菜动作。澹擎苍从前也是喜辣之人。而今身子受损,既不能多食食物,辣椒这等刺激肠胃之物,更是沾惹不得。
  肚囊大的人不能再多食。喜欢辛辣的人不能再吃辣。这真真是憋屈至极。而使他陷入此等境地者,正是她。
  窗上凝结的霜花已然融化,天光透入殿内,温温柔柔浸着满桌青翠的鲜蔬与玉白的豆腐。
  或许是火锅滋味太好,或许是此刻氛围异常温馨。云烟难得心软了下来,她夹起一片肉,放进澹擎苍碗中:“吃罢。”
  澹擎苍微微一怔。这是云烟头一遭,主动替他夹菜。
  乌沉沉的眼眸深处,骤然迸溅出光亮来,立即将她夹来的肉送入口中。分明是同一锅滚出的肉,这片由她亲自夹入碗中的肉,竟带了一缕奇异的甘甜。
  澹擎苍细细咀嚼,恍如在品尝甚么稀世的珍馐,齿颊间全是珍惜意味。
  一旁侍膳的宫女,目光忍不住偷偷瞄向用膳的云烟。看着看着,便不觉神飞天外。
  娘娘怎能美至如此境地,美得,只消凝望着她,纵使身旁有人骤然死了,大约也浑然不觉。
  翌日雪霁。雪初停,云烟闲极堆砌雪人。积雪推捏成形,嵌上两颗红豆作眼目,插上树作手臂,颈间绕一道红带作围脖。成品憨态可掬,颇有逸趣。
  “喏,这个小雪人,送你玩了。”云烟堆罢雪人,拍拍手上残雪,随口便将雪人赠予身侧的澹擎苍。
  “送我?”
  她点头。
  澹擎苍目色骤然温煦如春溪破冰解冻,指尖拂过雪人头顶,似触易碎的月华,力道极其轻柔。
  日影渐炽,恐雪人消融,澹擎苍取来斗笠盘盖覆于雪人头顶,又解下自身绒氅仔细裹住其肩。然日头渐灼,雪人终将融化。澹擎苍蹙眉凝睇片晌,拂袖命宫人托起雪人,移送至冰窖封存。
  搬雪人入冰窖的宫人心下啧啧称奇。这苍王殿下也是古怪,一个普普通通的雪人,竟特特地送入冰窖保存。这雪人又不是甚么金银玛瑙、珍珠翡翠!
  窖内寒气森然凝雾,冰壁上的霜纹如古瓷开片。雪人端端置于冰台之上,澹擎苍拂去襟袖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