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傷勢自然不會要了蘭綰夜的命，可讓她說話十分困難，呼吸也微弱了不少。
  “小挽，你如今已經是時間創造者了。”晏聽風看向夜挽瀾，用很輕的聲音說，“你一直在創造奇跡，會有新的奇跡發生，不是麼？”
  夜挽瀾握著劍柄的手指緊了幾分：“奇跡……”
  “你是變數，這世間沒有能夠束縛你的東西。”晏聽風抬起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水和鮮血，他眼神溫柔，“我應你的呼喚而來，奇跡也會出現。”
  這句話讓眾人有些困惑。
  謝臨淵遲疑道：“什麼叫做……你應阿瀾的呼喚而來？”
  晏聽風側頭淺笑：“因為小挽需要我，所以我出現了。”
  聽到這個回答，樓蘇雪也是一愣，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脫口：“莫非你……”
  “難怪……我就說為什麼多出了一個你，原來你是……”蘭綰夜盯著晏聽風，忽然笑了起來，再次聲嘶力竭，“可你……為什麼偏偏選擇了她？我和她難道不是同一個本源嗎？為什麼你不來幫我？為什麼！”
  她知道晏聽風到底是什麼來歷了！
  多年前，她殺上時間管理局的時候，知道了一些秘辛。
  宇宙浩瀚，世界億萬。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時間管理局判定帶著記憶重生者、死後穿越到另一個世界者、借屍還魂者等等未死的該死之人，都是時間背叛者，應當要受到懲罰，直到時間線上的錯誤被糾正。
  但有這麼一類人，不，應該說是一個——
  他不是普通的時間背叛者，而是從一開始就游離在時間之外。
  這樣的人，被時間管理局稱作“時間反叛者”。
  一字之差，時間反叛者卻與時間背叛者截然不同。
  後者，是上了時間管理局通緝名單的罪犯，要被清除。
  前者，卻是能夠動搖時間管理局統治的異數。
  晏聽風，就是一個時間反叛者。
  當時間反叛者與時間背叛者相遇的那一天，命運的齒輪開始了轉動。
  於是，時間無法再囚禁夜挽瀾，讓她不斷地重複相同的日子。
  好一個時間反叛者！
  蘭綰夜當時看到了這段資料，卻並未當回事。
  畢竟，核心對立、同宗同源的人是有真實事例出現過的。
  可所謂的時間反叛者只是一個概念，並不會出現這樣的人。
  沒想到，這樣的人竟在另一個她的身邊。
  原本夜挽瀾應該和她一樣，承受家國被滅之痛苦。
  可晏聽風的出現，卻沒有讓夜挽瀾走上最為極端的道路。
  此刻，蘭綰夜的內心再一次被嫉妒和不甘所吞噬。
  若是晏聽風選擇的是她，那麼今天的勝利者就是她，成就真實唯一本源的也是她！
  為什麼命運如此不公？
  為什麼上天要如此待她？
  她到底哪裡比不上夜挽瀾？
  她可是只靠著她一個人的能力成為了強大無比的時間掌控者，夜挽瀾卻不是。
  她殺上時間管理局的時候，夜挽瀾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
  晏聽風依然沒有給蘭綰夜一個多餘的眼神，他的聲音也冷冷清清：“因為，你始終不是她。”
  “我始終不是她……”蘭綰夜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她笑得愈發淒厲，目光之中是濃烈的絕望，“是啊，我始終不是她！”
  她不笑了，低下頭，像是喪失了全部的力量，面容也在一瞬變得枯槁。
  鶴迦再次開口：“殺了她吧，小瀾。”
  他手上的力道再次加大。
  “哧！”
  長劍終於刺入了蘭綰夜的左胸膛。
  “噗——”蘭綰夜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吐出了一大口血。
  她眼睛瞪著，還有些不敢置信。
  夜挽瀾轉動著劍柄，將蘭綰夜的心臟攪碎。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夜、夜挽瀾……”蘭綰夜瞪著雙眼，鮮血順著她的嘴角不斷地流下，“我……我沒有輸給你，只是這世道……偏愛的終究是你。”
  “嘭！”
  一聲爆響，靈魂消散。
  蘭綰夜死去的這一刻，最後一道力量飛快地沒入了夜挽瀾的體內。
  也是瞬間，夜挽瀾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凝實了不少，甚至世界在她的眼中都變得虛幻了起來。
  她看自己的手，緩緩地握了握。
  這……就是唯一而真實的本源？
  鶴迦如釋重負，他鬆開了手，淡淡地微笑：“小瀾，恭喜，你戰勝了自我，你做到了。”
  夜挽瀾猛地轉頭，神情驚駭：“王兄！”
  她看見鶴迦的手正在慢慢地變成透明色。
  像是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擦除。
  “不要！王兄——”夜挽瀾用力地抱住鶴迦，聲音中竟是帶了幾分哀求，“王兄不要！”
  鶴迦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有電流從指尖竄出，席捲全身，心臟都被麻痹了。
  他又何嘗能捨得她呢？
  佛雲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當所有苦難加在一起，自然是非人能夠承受之痛。
  他當然也不希望夜挽瀾再一次被留下。
  可時候到了，他必須要離開了。
  “小瀾……”鶴迦再次露出了笑容，他輕聲說，“哥哥一直在你身邊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綴在夜挽瀾腰間的那塊青雲佩上。
  “哥哥……”夜挽瀾看著他透明了一半的身體，聲音哽咽，“我好想……回到小時候，我不想變強了。”
  如果變成最強者的代價是未來的路只有她一個人走，那麼她寧可不要。
  鶴迦抬起另一隻還未消失的手，像過去一樣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溫和：“小瀾，我們還是會再相見的，王兄相信你。”
  背後，林梵音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笑著道：“殿下，我們都在，我們也都相信你。”
  “能再與殿下一起征戰，是驚羽的榮幸。”霍驚羽單膝跪地，右手扣在胸前，“殿下，只要你呼喚我，我一定會出現。”
  “小永寧，你做到了。”項鳴玉微笑，“你做的很好，姑姑為你感到高興。”
  “阿瀾，我們該走啦。”花映月伸出手，握住夜挽瀾的右手，“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但只要心懷希望，總歸是沒有錯的。”
  顏舜華聳了聳肩：“希望再相見的時候，本王的顏值不會低，否則本王就不睜眼了。”
  “唉，還是沒能看到小師妹夫和燕王一戰啊。”謝臨淵搖頭歎氣，“這大約是我僅剩的遺憾了吧，等再見的時候，我為你們擺好擂臺。”
  花映月挑眉：“那我可要賭兄長贏。”
  “話都說到這裡了，本王倒是很好奇——”顏舜華不緊不慢道，“永寧，會站在誰那邊呢？”
  鶴迦淡淡地哼了一聲，沒做回答。
  他們都笑著，隨後，一個接著一個在光影中，變成了碎片。
  夜挽瀾抬手去抓，卻一片都沒有抓到。
  她的眼前，只剩下了點點光芒，旋轉著在她身邊落下。
  他們的願望，本就是報當年萬軍之戰的仇，家國被侵的恨。
  而如今，這仇得報，他們的執念也就消失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夜挽瀾怔怔地抬起頭，看向天空上的萬千星子，像是又看到了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容。
  生死當真不可逆轉麼？
  她不信。
  她成為了時間創造者，那麼，就沒有她無法達成的事情。
  她會再一次找到他們，將他們帶回神州。
  無論這條路有多麼的艱難，她都會去走。
  微風揚起，拂面而過，在臉頰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夜挽瀾從高空中俯瞰著下方的神州大陸，她依舊只是揮了揮手。
  “唰——”
  斷掉的樹木重新站起，破損的土地再次復原。
  山川巍峨，河流浩蕩。
  她能夠看見新芽破土，幼獸初生。
  她能夠聽見雛鳥歡快鳴叫，溪水潺潺作響。
  天地萬物，都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