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和自己母亲之间都没能相处好。
  眼前的人……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无异。
  倒也不能说是陌生人。
  毕竟他手上的伤还是拜她所赐呢。
  如果可以，傅宵寒并不想要跟她有任何的交集。
  可是他知道桑旎在乎。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她这些日子对桑旎的照顾是真的。
  她给她的那些母爱……也是真的。
  如果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的话，桑旎肯定不会开心。
  他……想要让她开心。
  所以此时哪怕别扭，他还是主动找老太太搭话。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不被搭理的准备。
  毕竟老太太之前对他态度就很不好。
  但让傅宵寒意外的是，老太太在看了他一眼后，转过头却开始说起了关于蒙欢的故事。
  “她三岁的时候她爸爸就走了。”
  “下落不明，所有的人都说他是死了，但我不这么认为。”
  “所以我没有改嫁，我怕他回来后发现了会埋怨我，所以我就带着欢欢，一直等着他。”
  “我们连家都没有搬过，因为我怕他有一天回来了，却找不到家在哪儿。”
  “我们孤儿寡母的，没少受人欺负，我年轻的时候，多的是一些畜生爬墙头想要欺负我。我只能不断的叫骂，泼妇的名字在村子里传开后，他们这才收敛了一些。”
  “欢欢她很懂事，从小就会跟我到地里干活，别人骂她是拖油瓶她也从来不还口。”
  “她学习的成绩很好，是我们村子里的第一个本科生！她还说了，等她在大城市里站稳脚跟，就将我一同接过去。”
  “可是……我也没能等到那一天。”
  老太太的声音越发嘶哑了，一双发沉的眼睛中也掉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傅宵寒皱起眉头，“她是怎么去世的？”
  “自杀。”老太太扯了扯嘴角，“她一个人在大城市里压力太大了，我帮不上她任何一点忙，给不了她任何的资源。”
  “临走的那天晚上，她给我转了账。”
  “18975.7。”老太太哑声说道，“是她银行存款的全部。”
  “我看到转账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可等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还是迟了。”
  “我不识字，不会坐车，所以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有她的朋友给我带回来了她的骨灰。”
  “你说，她会不会埋怨我啊？所以这些年，甚至连来我的梦里一趟都不愿意。”
  第403章 只希望她快乐
  老太太在村子里的人缘并不好。
  那些女人都说是她克死了丈夫，年轻的时候还觉得她是在勾引自家的男人。
  后来泼妇的名字传开后，更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
  其实她对这个村子也没有什么眷恋。
  留在这里一开始是为了等她的丈夫，后来……是为了等她的女儿。
  再后来，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但这些话，她今天却终于找到了个人说出来。
  傅宵寒就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
  他从来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所以此时在沉默了一下后，只说道，“其实我今天说感谢您，不仅仅是感谢您救了桑旎，还因为……您给了桑旎很多她想要的东西。”
  老太太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哪怕是对外面的世界不太清楚，但老太太也能看出来傅宵寒的经济条件很好。
  所以他给桑旎的，肯定也都是一些很好的东西。
  而她又能给桑旎什么？
  “她……小时候曾经和家人走失过。”傅宵寒告诉老太太，“被人拐卖到了一个山村中。”
  “但她的养父对她很不好，在这过程中，是她的养母一直在维护她，只可惜，后来她为了保护她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而她的亲生父母在她15岁那一年终于找到了她，可是她家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妹妹，而且因为她曾经被她养父猥亵过，她父母心里一直怀着这个芥蒂，对她并不好。”
  “再后来，她跟我结婚了，可那个时候的我……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丈夫。”
  “我忽略了她很多的感受，也没有给她足够的关心和爱，以至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
  “那段时间的她过得很不好，去医院看望她养母的次数也很多。”
  “我想，哪怕是她养父对她很不好，哪怕是经济条件很糟糕，但在她眼里，如果这一切能换来她养母的健康，和那段被她保护的岁月，她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傅宵寒的话说的很慢。
  因为这当中不仅仅是桑旎的记忆。
  还有……他的。
  当然，他在这段记忆中扮演的角色很糟糕。
  这也是他知道的。
  现在回想，他甚至都不知道桑旎是怎么从那段岁月中挺过来的。
  所以她之前说过，有些事情她依旧无法原谅他……是真的。
  她会愿意重新跟他在一起，也并不是忘记和原谅了从前的那些事，她只不过是选择了向前看而已。
  而这段时间老太太对她的维护，显然是让她想到了从前。
  想到了被人无条件护着的那种感觉。
  傅宵寒也将这些告诉了老太太。
  “所以我想恳求您……不要跟她划清界限可以吗？”傅宵寒低声说道，“我知道她不是蒙欢，也取代不了您女儿在你心里的位置，可是……”
  傅宵寒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并不合理。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傅宵寒原本还以为她是要直接拒绝自己。
  但下一刻，她却是说道，“你们……肯定是得离开这里的，至于我这把老骨头，已经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
  “当然，你们要是哪天在城市中待腻了想要回来看看，那个房间……我替你们留着就是。”
  话说着，老太太也站了起来。
  傅宵寒看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声，“多谢。”
  老太太的脚步一顿，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人已经走了，但傅宵寒却还是坐在那里没动。
  他仰着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
  比起仝城，这边的经济和发展当然是不值一提。
  但这里的空气很好。
  在仝城中，仰头的时候只能看见无数的高楼大厦，连月光都是朦胧的。
  可这边的月光却很亮。
  傅宵寒看了很久后，这才起身，缓缓往对面的房子走。
  傅宵寒不知道的是，其实他跟老太太说话的时候，那扇门后一直偷偷站了个人。
  他们的对话……她也都听见了。
  桑旎没有说话，但脸颊上却是一片冰凉。
  ——都是她的泪水。
  ……
  另一边，季煜垣正在派对上。
  这算是一个小型的庆功会。
  毕竟对于致和的收购，他算是完成了一个小部分。
  因为傅宵寒的死讯，致和很多老股东甚至都不用他费什么力气就自己倒戈了。
  目前他已经收购了不少的股份，而在不日后的股东大会上，他也能够正式参加。
  局面已经掌控在了他的手上。
  而这座金子塔尖上的人，到底还是被他拽了下去。
  其实季煜垣并不想要让傅宵寒死。
  毕竟他就这么死了的话……就太便宜他了。
  他原本是想要好好折磨他的。
  他要让傅宵寒亲眼看着他的东西一样样的失去。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就好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可他没想到，傅宵寒竟然就这么死了。
  真的是太可惜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不管如何，他们之间……到底还是他赢了。
  “季总。”
  就在季煜垣仰头喝着香槟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笑盈盈地说道，“恭喜您了，那个……我给您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希望季总您能喜欢。”
  “礼物？”季煜垣眯了眯眼睛，“什么礼物？”
  “在房间里呢，我带您过去看看？”
  男人的脸上是谄媚的笑容。
  当听见“房间中”的时候，季煜垣就已经猜到了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只放了酒杯，“好。”
  两人很快上了楼。
  季煜垣今晚喝了不少，但如今他的酒量好的不像话，所以此时整个人也十分清醒。
  面前的人很快把门打开了。
  房间中略带朦胧的灯光让季煜垣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搞神秘，正准备让人直接将东西拿出来给自己看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黑色的长发，浓而密的睫毛，如同潋滟秋水的眼眸。
  季煜垣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缩！
  他也脱口而出，“桑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