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好好……陪着他。”
  桑旎知道，她说的……不仅仅是此时此刻。
  她慢慢站了起来。
  而另一边，沐沐已经拉着傅夫人的手去堆雪人了。
  她说奶奶最厉害了，堆的雪人肯定也最好看。
  傅夫人回答了什么，桑旎已经听不清楚了。
  她慢慢走到了茶室门口，一眼看见的，是坐在那里的傅宵寒。
  他背对着自己，低着头垂着眼睛。
  他身上就穿着一件衬衫，虽然室内有暖气，但此时门开着，寒风正通过回廊不断往屋里灌。
  可即使这样，傅宵寒的身影也依旧一动不动。
  “傅宵寒。”桑旎叫了他一声。
  他应该是听见了，但没有动。
  桑旎把门关上了，再慢慢走到了他身边。
  桌上的茶炉已经关停了，此时不断上升的白汽，是最后的一点温度。
  桑旎的手慢慢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安慰他。
  她也知道，傅宵寒比她聪明多了。
  很多事情，他都能迅速想到办法去解决。
  所以此时他的沉默只能是因为……他也毫无办法。
  ——束手无策。
  傅宵寒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他拥有的明明已经很多。
  他有很多钱，他也可以轻易调取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资源和药物。
  可这些，却换不来他想要的。
  那他努力得来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奔波忙碌？
  傅宵寒突然有些茫然了。
  直到桑旎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虽然刚才一直在外面呆着，但此时她的手依然比他身体的温度高出很多。
  如突然的灼烫，傅宵寒的身体微微一震后，这才抬起头来。
  桑旎正低头看着他。
  温和的眼眸，如一汪化开的春水，盛放了他所有的不甘和惶恐。
  傅宵寒的喉咙动了动，可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默默地抱住了她，靠在了她的身上。
  桑旎就站在他的旁边，任由他的脑袋靠着她的胸口上——如孩童一样。
  她的手抬起，轻轻落在了他的头发上，无声的安慰。
  直到，茶杯中的最后一丝白汽燃尽。
  ……
  除夕夜。
  傅夫人让别墅里的佣人都回家了，自己亲自下厨做年夜饭。
  桑旎就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两人的厨艺都不怎么样，但沐沐却吃得很开心，海十分夸张的说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傅夫人高兴地笑了。
  她还开了一瓶酒。
  桑旎没喝，但傅宵寒陪着她一同喝了。
  后半场，桑旎带着沐沐在客厅看电视节目，餐厅中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个。
  傅夫人对他说，“你以后会很幸福的。”
  傅宵寒喝着酒，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不要葬在傅家的陵园。”傅夫人又说道。
  “我知道。”傅宵寒说道，“会给您选一个清静的好地方的。”
  傅夫人笑了，“其实我已经选好了。”
  傅宵寒抬起头，对面的人也直接说道，“就撒入大海吧，我喜欢自由。”
  傅宵寒握紧了手上的杯子。
  她原本还以为他会反对，但过了几秒后，傅宵寒只轻声问，“您决定好了？”
  “嗯，决定好了。”
  “好，那就听您的。”
  傅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反对的，你现在……可比之前要通人性多了。”
  傅宵寒没有笑。
  傅夫人顿了顿，又轻声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很多事情上……都挺对不起你的。”
  傅宵寒的父亲去世地早。
  致和那么大的一个集团，多的是豺狼虎视眈眈。
  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可她却又不得不逼着傅宵寒尽快成长起来。
  他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成为最合格的继承人。
  她是一个合格的老师、长辈，甚至是领导。
  但唯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因为她，傅宵寒在情感方面其实是有些缺失的。
  好在，他遇上了一个好伴侣。
  看到他今天的生活，她觉得很欣慰。
  似乎……也可以放心了。
  所以此时，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好像是卸下了身上一个重大的包袱一样。
  傅宵寒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垂着眼睛看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夫人看着他，正准备再说话时，傅宵寒却突然说道，“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
  这句话让傅夫人一愣。
  然后，她慢慢笑了起来，“谁说的？我觉得……你很好。”
  第571章 因为舍不得
  傅宵寒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
  按照他在商场上跟人寒暄的套路，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一声，其实他也觉得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可他说不出口。
  因为就算后来他们的关系得到了改善，但他缺失的童年依然不会回来。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小时候是在什么样窒息的环境中长大的。
  不管他拿到什么样的成绩，什么样的成就，她都不会满意。
  因为在她看来，那都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时候，所有人给他的感觉是，同样的资源砸下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他的这个程度，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所以，他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就好像一个机器人，每一步都需要走在她设定的范围内，不允许偏差，少年时期，甚至连叛逆期都不允许存在。
  所以，到今天他也依然无法认为，她是一个好母亲。
  “我很感谢您。”最后，傅宵寒说道。
  傅夫人先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听懂了傅宵寒话里的意思，也轻轻一笑，“你是想要说……我让你和桑旎结婚这件事，对吗？”
  傅宵寒没有否认。
  毕竟如果不是桑旎，他的人生可能真的就这么一直下去了。
  ——按部就班，没有任何的波澜。
  就好像现在的Erwin一样，每天醉生梦死，寻求那些随时可能会倾家荡产的刺激，以此来让自己的神经能够有些许的欢愉。
  可那些欢愉，转瞬即逝。
  所以傅宵寒知道，他是幸运的。
  他遇见了桑旎，跟她成为了夫妻。
  让他在跨越万水千山后，能够看到那一盏灯。
  属于他们的……家。
  “说实话，如果当时不是我坚持，你会跟桑旎结婚吗？”傅夫人突然问。
  傅宵寒这才将自己的思绪抽了出来。
  认真看了看她后，点头。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父亲的遗愿？”
  傅宵寒垂下眼睛，说道，“您之前不是知道吗？在知道那个婚约后，我偷偷去学校看过她。”
  那个站在台上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女佣。
  聚光灯没有打在她的身上，穿着的是拙劣的道具服饰，为了不抢女主的风头，她脸还被涂黑了。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男女主的身上。
  其他跟着演的人都已经开始开小差，却偏偏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认真地看着。
  一双眼睛在背景板中依旧亮眼瞩目。
  想到这里，傅宵寒微微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在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跟她结婚……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喜欢。”
  傅宵寒的话说完，傅夫人倒是沉默了一下。
  因为她知道，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引导过他这方面的事情，因为情感上的缺失，所以他连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么说起来，其实他和桑旎当初差点错过，似乎都是……她的过错。
  “所以那个时候，就算您不提，我也会选择她的。”傅宵寒说道，“而且，我们是天生一对，就算没有那张婚约，我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也会知道，也会让她做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肯定。
  “我说的谢谢，是在我还不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情，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时候，您帮了她很多事。”傅宵寒又说道，“所以对桑旎来说，其实您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对沐沐来说更是如此。”
  这是母子俩第一次推心置腹。
  也是傅夫人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肯定。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她端着酒杯，可又没有继续喝，只有些无措地停在了半空中。
  傅宵寒看着她，再说道，“您放心吧，我以后还是会好好照顾她们的，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