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20节
作者:希昀      更新:2025-09-16 10:11      字数:3928
  “愿赌服输,”裴越语气依旧平淡,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没有半点待客的意思,“萧侯不约束好女儿,纵她肆意逞凶,就该承担后果。”
  萧镇见他态度如此强硬,拉下脸,“东亭,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心知肚明,她仰……
  见裴越眼风忽然犀利地扫过来,萧镇顿时噤了声,自己女儿缠上人家,做父亲的也觉得丢脸,一时羞怒交加,重重哎了一声,“东亭,不是我不愿意兑现承诺,实在是萧家账面上没有这么多银子。”
  裴越擒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萧侯莫不是说笑吧,裴某虽与萧侯不算有交情,可陛下给萧侯府的赏赐都是经过我手的,要我替你算本账?”
  萧镇知道裴越门儿清,也不再打马虎眼,往都察院的方向指了指,“东亭,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这桩事你就给我抹过去算了。”
  裴越一脸清风惬意,“这样,裴某也退一步,现银有多少给多少,余下的拿你们侯府在京城的铺面来抵。”
  萧镇没料到裴越一点面子都不给,脸色彻底黑下,盯着他不吱声了。
  裴越继续喝茶,不把他的怒火当一回事。
  两相对峙,萧镇先败下阵来,
  咬紧牙关道,“裴大人,恒王殿下眼下称得上是如日中天,你当真要得罪于我?”
  萧瑕为何这般嚣张,就是因其长姐嫁给了恒王为王妃,而皇帝膝下十几个孩子,要属恒王德才兼备,朝野拥蹙最多,也最得皇帝宠爱,是朝臣眼中太子的不二人选。
  萧镇作为恒王岳父,是其在军中最大的倚仗。
  “皇长子怀王庸碌无能,中宫嫡子宁王获罪正被圈禁,满朝文武皆知恒王殿下迟早被立为太子,东亭当真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裴越闻言,忽然自唇角绽开一笑,这抹笑潋滟得晃眼,“萧侯这是替恒王殿下收揽裴某?”
  萧镇对上这抹暗含深意的笑,登时打了个激灵,皇帝最忌讳内阁辅臣参与党争。
  “不是,我的意思是……”
  裴越不耐打断他,“一万两银票,抑或等价铺面,不然,”裴越冷漠看着他,信手一拂,案旁一大摞与前军都督府有关的折子被铺开,“侯爷别在朝中混了。”
  “你……”
  萧镇气得血气乱窜,若得罪这位财神爷,他往后在官署区当真步履维艰,硬生生咽下这口戾气,僵着脸道,“今夜,最迟今夜,送到府上。”
  傍晚时分,明怡收到了萧家送来的四千两银票并一个铺面的契书。
  依照马球场惯例,东家抽两成,明怡数出两千银票给青禾,
  “送去给梁三公子。”
  青禾一面接过,一面捧着那契书瞧,“姑娘,这间铺面在前朝市,毗邻正阳门,位置极好啊。”
  明怡微挑眉峰,“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有了这间铺面做据点,往后出入皇宫也容易。
  这一日裴越夤夜方归,回到长春堂,东次间只剩下一盏微弱的琉璃灯,沐浴更衣进了内室,发觉明怡靠在床头看话本子,
  “还没睡?”裴越一面褪去外衫挂在一旁的屏风处,一面往榻间来。
  明怡将话本子一收,丢去里侧,冲他一笑,“今日回府时,带着青禾去逛了逛书铺,还是京城话本子多,看得津津有味,”
  言及此,她道,“对了,萧家的事,有劳家主出面斡旋,那铺面位置极好。”
  裴越坐在榻旁退了鞋袜,转身瞧她,“往后就当是你的嫁妆铺子,回头我抽调些人手给你,便当你陪房了。”
  明怡孤零零上京,有了这份产业,也算是有了些许底气。
  明怡笑道,“还是家主思虑周全。”
  眼看他吹了灯,便往里面让了让。
  原是要像往常那般睡在最里侧,思及昨夜之事,明怡改了主意,万一睡得太靠边又劳他来掖被褥不慎再伤他如何是好?
  为了杜绝这等事发生,明怡这回睡得往中间了些。
  裴越这厢放下帘帐,转身挪上塌,将一掀被褥,借着廊外微弱的光色瞧清明怡几乎睡到了正中,呼吸一瞬便敛住,她今日又是进宫探望,又是主动挪过来睡,他再避嫌,委实有失君子之风,不能总让人家姑娘家主动,于是裴越也往里去了些。
  躺下时,身子几乎挨到一处,清冽气息与她身上那股冷香交融,一时辨不出谁是谁的。
  这是两人清醒时,挨得最近的一次。
  第15章 避火图
  可能不习惯挨得这么近,一时谁也没吱声。
  裴越因今晨之事,实在是心有余悸。
  而明怡呢,也克制着不动,她太清楚自己警觉性有多高,这是自三岁起养成的防御本能,她需要慢慢适应他,甚至从身体上信任他,方能如旁的夫妻那般与他相处。
  明怡出声问道,“手如何了?”
  “好多了。”他的声线在暗黑的榻间低越而有磁性。
  明怡颔首,“不出意外,三日后能好全。”
  “对了,今日家主回的迟,妹妹们又盼得紧,故而去书房将画取了回来。”
  恐裴越以为她擅自出入书房,解释道,“我没进去,是吩咐书童取的。”
  明怡看出裴越那两名书童是练家子,功夫不俗,该是他留守书房的密卫。
  裴越略略一顿,不知该如何回,夫妻之间本不该这般避嫌,丈夫的书房论理妻子是可随意出入的,只是他书房不同,不仅涉及邦国政务,更有裴家几百年的机密藏于内,不能轻易示人,娶明怡不过半月,来历虽然清晰却不算知根知底,恕他无法完全信任之。
  她有分寸是好事。
  “好。”
  仅仅一个“好”字,落在明怡耳里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也明白,若是轻易便允她出入,那就不是裴东亭了。
  慢慢来。
  显然二人没有感情,也不算熟悉,为免尴尬,下半身离得远远的。
  睡了片刻,明怡觉着脚冷,双腿不自禁往上蜷缩,脚尖不经意蹭在他小腿,仿佛平静的湖面划开一丝涟漪,这抹涟漪是冰凉的,
  “你冷?”
  明怡偏头看着他没吱声。
  裴越温声道,“你放过来些。”
  明怡也不含糊,将双腿搁过去,贴着他腿臂,
  一阵冰凉刺过来,裴越眉心一皱,她脚底凉的跟冰块似的,裴越不知她冻成这样,“你平日也这样怕冷?”
  明怡苦笑,“……
  想当年她也曾是火炉一般的身子,现如今需要靠一个男人来暖身,明怡心底不胜唏嘘,
  裴越道,“府上有大夫,是原先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医士,极善妇人病症,我明日命他来给你看诊,给你开些暖身子的药,调养调……在裴越看来,明怡大抵是打小没娘,无人教她爱惜身子,风里来雨里去,落了寒症。
  明怡却是忌讳之至,“不用,我吃着药呢,一副方子还未吃完,立马又换,恐越发加重病症。”
  裴越见她说得有理,不再多劝。
  明怡贴着他果然舒坦不少,裴越却谈不上好受,毕竟是血气方刚的身子,再如何心如止水,新婚妻子依在身侧,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无,想起母亲的嘱咐,他清楚地知道,他大可顺水推舟,将人抱在怀里,与她做真正的夫妻,只是理智却仍有顾忌。
  若右手伸过去,还保得住吗?
  老太爷将人送入京城时,大抵没料到他会有今日之窘境。
  平心而论,让他亲自择妻,明怡当然不是好的选择,只是这门婚早在他幼年并定下,他无置喙的余地,等后来意识到自己将娶一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时,是有过不满的,也为此与父亲争执过,可惜木已成舟,父亲也奈何不了老太爷的决定。
  久而久之,他只记得他有一门娃娃亲,未婚妻出身没落的乡绅家里,与寻常百姓无异,再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直到后来他初露峥嵘,被人缠上,这门亲成了他最好的挡箭牌,比起那些日日堵在他回府路上的少女,远在乡野的未婚妻显得没那么可憎。
  再后来他考上状元,下江南除腐政,在朝中大展拳脚之时,娶谁不娶谁,真的变得不重要了。
  只消她安分守己,替他主持中馈,侍奉亲长,绵延子嗣便可。
  明怡进京之前,他对她不抱期望,甚至也做好长期教导妻子的准备,现如今明怡行事大方,不作不闹,为人爽快豁达,已比预料好太多。
  娶谁不是娶。
  他愿与她做夫妻,只要明怡乐意。
  困意渐渐占了上风,裴越慢慢睡过去。
  这一回,明怡比裴越先醒,她是被某种不适给蹭醒的,睁开眼,四下一片黑漆,天还未亮,裴越没动,该还不到卯时。
  明怡并非年少无知,缓过劲来便猜到那是什么,顿时汗然。
  上京前便做了准备,也没太把这档子事当一回事,只是当真面对时,心里不免有些茫然,怕将来不好收场,怕他们无法行至最后,只是转念一想,裴越娶她时心平气和,可见他要的只是一位妻子,一位宗妇,至于那个人是谁,好似并不重要。
  真有那么一日,他定也能心平气和放手,甚至转背便能挑一门合他心意的妻。
  如此一想,明怡也就释然。
  明怡睁开眼没多久,裴越也醒了,他骨子里好似刻了一块晷表,每日准时起准时睡,今日亦是如此,只是挪身时,恍觉怀里有一具滚烫的身子,而他好似还抵着她,素来矜持雍雅的贵公子多少有些尴尬,立即抽身,缓缓替她掖好被褥,转身出了拔步床。
  明怡等着脚步声进了浴室,方对着黑漆漆的帘帐吁了一口气。
  家主逃得这般快,定是没做好准备。
  明怡识趣地继续装睡,这一睡又是很迟方起。
  青禾进来陪她用早膳,告诉她已去过厨房,自厨房被青禾整顿,现如今那些管事嬷嬷瞧见青禾跟见了阎王似的,不敢懈怠。
  明怡嘱咐她,
  “别吓着人家,不过是一些管事婆子,家里有老有小,都不容易,敲打一二便可。”
  青禾摊手道,“我就头一日露了一手刀工,她们就怕了,我如今都是好好与她们说话的。”
  “姑娘您就放心吧,我还蛮喜欢去厨房,有吃有……
  早膳过后,付嬷嬷过来禀报明怡,“少夫人,二姑奶奶今日要回去,您看要不要过去送送?”
  “那是自然。”明怡起身便往外走,将掀了珠帘,忽然回眸问付嬷嬷,“我这个做舅母的,是不是得给孩子备一份见面礼?”
  付嬷嬷连连点头,“奴婢正要与您商量这事呢,确实得备一份礼。”
  裴萱归宁,也给了明怡见面礼。
  明怡对于京城女眷之间的人情来往不太有数,“嬷嬷,您翻翻我的聘礼箱子,有什么好东西拿过去便是。”
  人已罩着斗篷,步履如飞往正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