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23节
作者:希昀      更新:2025-09-16 10:11      字数:3876
  自被青禾钳过胳膊,付嬷嬷每每瞧见她便心有余悸。
  青禾哂然一笑,抚了抚后脑勺,“我一定小心。”
  等人离开,付嬷嬷这才换了一副笑容进了屋,将裴越给她的锦盒奉给明怡,
  “少夫人,这是家主吩咐奴婢交给您的。”
  明怡心里还在盘算今夜怎么行动,目色随意往锦盒一落,只见这锦盒精美无比是紫檀木打制,盒身嵌着几颗绿松并珠贝,花样华美,可见不是俗物,回想上回裴越嫌她穿得素净,只当是送了首饰来。
  “搁这吧。”
  付嬷嬷也没多言,打算出去,裴越只嘱咐她将东西交给明怡,旁的什么都没说,付嬷嬷也不知盒子里是什物。
  明怡忽然想起今夜要出门,看着付嬷嬷背影多问了一句,
  “对了,家主回府了?”
  付嬷嬷转过身回,“今日家主休沐,就在府中。”
  明怡心下一沉,面上不动声色,“我知道了。”
  一面想法子怎么脱身,一面信手掀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册四四方方的书,书名唤作《竞春图册》,底下是一幅刊印的闺阁图,图中一衣着华丽的女子正依偎在丈夫怀里,情意甚笃。
  什么玩意儿?
  明怡忙不迭将书册取出,随手翻开一页,看清那画面,脸色登时变得微妙。
  这无疑是一册春宫图,无论纸张印刷甚至画面本身堪称精美之至,那相缠的画面因画师技艺高超而不显低俗,反而唯美耐看。
  好端端的,怎么送了这么一册书来?
  裴越行事从不乖张,所……定是知道她买避火图一事了。
  明怡先是一阵臊脸,待领悟出裴越第二层意思时,整个人愣在当场。
  他知道便知道了,换做旁人也不一定点穿,而他不仅点穿,还巴巴送了一册更好的书来,再联系他今日休沐,这意思已是不言而喻了。
  糟糕。
  他早不圆房,晚不圆房,偏逮着她今日出门办案圆房。
  可真真棘手!
  第17章 你情我愿
  最后一点斜阳滚进青云之后, 院子蓦地静下来,寒风刺骨,天色还未黑, 丫鬟们却已登梯陆陆续续将廊下的灯盏给点燃。明怡双手相搓,驻足在廊下等候裴越, 华灯初上的光晕与未褪的天光在她面庞交织出一片青白, 映得她肌肤格外白皙。
  她目光时不时往穿堂口掠去,迟迟不见裴越身影,侧眸吩咐身侧的付嬷嬷,
  “去问问,家主何时忙完,可来后院用晚膳?”
  付嬷嬷察觉自家主送了那锦盒给少夫人, 少夫人便有些不太对劲了, 竟破天荒吩咐人准备晚膳, 还关怀起家主行踪来,言辞间竟殷勤不少,这是极罕见的事, 付嬷嬷当然乐见其成,是以也殷勤回着,
  “那老奴再去一趟?”
  明怡失笑, “那就辛苦嬷嬷了。”
  付嬷嬷看得出来明怡很急, 便挺起胸脯自告奋勇, “无妨的,老奴去去便来。”
  目送她身影消失在穿堂口,明怡脸上的笑容收敛,兀自寻思。
  到了这个火候,若是冒失拒绝圆房, 显然是不成的,避火图是她买的,事儿也做了,她敢作敢当,却也不能耽误今夜的正事,怎么办?她盘算得很明白。
  以晚膳催促裴越来后院,速战速决便是。
  记得听人提过,这种事文武有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时辰不会久,快则一盏茶功夫,慢则一刻钟,她打算勾着裴越先把事儿办了,再熏上一支迷香,保准他一觉睡到天明,届时她想出去多久便可去多久。
  好在付嬷嬷没叫她失望,不多时便回了长春堂,给她比了个“已妥”的手势,明怡得到肯定答复,安心进屋等候,少顷,果然听见裴越的脚步绕过回廊,近到窗下了。
  厚实的布帘被掀开,寒风裹入,随之迈进他清俊的身影。
  裴越已褪下官袍,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圆领缎面长袍,这件袍子可不简单,面上用的湖丝重缎,内里缝进去一层鹿绒皮子,再用羽纱做里子,不仅轻便保暖,也丝毫不显臃肿,这样的衣裳光用料便得上百两,寻常官宦可缝制不起,也就家主旬日换上几身,不重样儿。
  但着实穿得好看。
  如清风朗月,不染俗尘。
  明怡如往常那般冲他一笑,“晚膳已上桌,家主就座。”
  裴越目色落在她身上,她素来是洒脱英气的,今日却略有些不同,人亭亭而立,眉眼含笑,衣裳也从月白换成杏色,显得整个人柔和了几分。
  可见他那册书交给她,她懂了他言下之意。
  看得出来,明怡很聪慧,他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让夫人久等。”
  两厢落座,一顿饭各怀心事,无声用完,付嬷嬷带着人撤下席面,伺候他们移去四方桌处吃漱口茶。
  过去裴越从不在此闲坐,吃茶时略坐一瞬便回书房,今日罕见不紧不慢,陪着明怡说话。
  付嬷嬷识趣,奉了茶之后,便退出去了。
  明怡和裴越隔桌而坐,屋子里燃了四盏宫纱灯,两盏悬在梁上,两盏搁在案头,灯面均是晕黄的素纱所制,光线毫无遮挡地透出来照出满室空明。
  裴越边饮着茶边问她,“今日怎么不见你那丫鬟?”
  平日青禾会陪着在隔壁用膳,明怡很是照顾她,今日却不见青禾踪影。
  明怡早将青禾遣去打前哨,自当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今日做错了事,被我罚了,大抵是不服气,不知躲哪委屈去了。”
  裴越只当明怡因避火图一事责备了青禾,那就难怪。
  大抵小丫头行事不稳妥,大喇喇进出被他发现端倪,弄得明怡害臊。
  明怡语气里明显含怨,这抹怨大致是对着他的,怨他戳穿了她。
  裴越兀自失笑。
  “不怨她,怨我误会了夫人。”
  明怡不解其意,不过裴越好似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说着便将喝完的茶盏搁下,已起身,
  “我还有事,先回书房。”
  明怡神色略略一顿,慢腾腾跟着他起身,看着他明显有些意外,
  “家主要走?”
  那错愕的眼神落在裴越眼里,意思就很明了。
  她显然是领悟了他释放的信号,夜里预备着了,以为他要留下来。
  裴越不禁苦笑。
  今夜朝中有大事发生,保不准鱼钩扔出去便能捞上一条大鱼来,万一那齐俊良寻他,他却在这里快活,像什么话?
  不急于这一时。
  他来到她身侧,负手立着,语气温然,“夫人,是这样的,今夜我尚有朝务要料理,你先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明怡眼底闪过一丝低落,这抹低落恰到好处,不太明显,因为感情不够,也不是无动于衷,毕竟两人达成了圆房的默契。
  可裴越丝毫没有改变主意,他从不是把私事放在公务前头的人,却还是近前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两拳大小的距离,眼瞧她那只玉簪歪了歪,他抬手扶了扶,似是安抚,
  “夜凉,不用等我,先睡罢。”
  这么说今晚不一定圆房。
  明怡暗自松了一口气,存心试探,
  “那家主会回得很晚吗?”
  裴越略略估算了下,“也不至于,大抵还是寻常那个时辰。”
  他这个人骨子里太有定力,打小出身优渥,年纪轻轻位列台阁,手握生杀予夺,见惯了风浪,鲜少有什么事能真正撼动他,朝务日复一日,案子每日也不少,他从不轻易改变自己的作息。
  今日亦然。
  明怡心里有数了,替他掀帘,看着他出门远去,脸上所有情绪收得干净,他这会儿不办事,她就没法子放倒他,如此,她必须赶在亥时末回府。
  事不宜迟,行动。
  明怡先将付嬷嬷唤进来,只道自己傍晚吹了风,头有些疼,先睡了,付嬷嬷一面伺候她上榻,一面问,“那青禾姑娘还没回来呢?要去寻她么?”
  明怡懒洋洋往东次间去,轻哼一声,“别管她,她气性大,被我说了几句,不高兴了,这会儿定是在厨院那颗歪脖子树上坐着,等她明白了,自会回来歇着的。”
  青禾的事,付嬷嬷一向管不着,替明怡挂好帘帐便出去了,时辰还早,丫鬟们都还在廊下候着,付嬷嬷留下一丫鬟在廊庑尽头的茶水间听铃铛,其余人给使去后罩房烤火。
  等外头静下来,明怡迅速翻身坐起,从拔步床底下寻出青禾给她备好的小厮衣裳,二话不说换上,浴室与恭房的夹道处开了扇小门,便于下人送水,明怡打这儿闪身至后院,天冷,主子不让人伺候,丫鬟们躲懒各自回屋歇着去了,她这厢不摇铃铛,仆从们不会进她的屋子,以备万一,明怡还是往她们屋子里熏了些迷香,随后贴着墙根,快速去到厨院。
  厨院西北角有一扇小门,留给府上倒秽物的小厮出入,也有管事们偷偷留些主子们撤下的膳食,越过这道门送去给裙房的家人吃,青禾来的这些时日,已将裴府上下摸了个透,什么时辰什么地儿有空子可钻,已是门儿清。
  出西北角这扇小门,往西便是下人聚居的裙房,往北便是圈养家禽野味的山丘,越是林子茂密的地儿,暗卫越多,反倒是裙房这边看得松一些,何故?白日伺候主子们累了一日,趁着夜里逍遥快活,出出进进没那般严苛,明怡顺着人群裹入裙房这一带,轻而易举便溜出了府。
  至安全地带,立即套上夜行衣,飞快赶往正阳门。
  及到萧家铺面的二楼,通身黑衣的青禾便侯在后廊处,一双雪亮的眸子注视着前方宫门,等着刑部的人从太医院出来。
  冬日里,天黑得快,时辰却尚早,方酉时末,官署区外的棋盘街依旧是人来人往。
  “有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动静?”
  青禾颔首,“有,这附近来了不少条黑影,目前敌我不明,裴家也来了人,至于人数不大确定。”
  “有谢家的人吗?”明怡问出自己最担心的一处。
  青禾看了她一眼,摇头,“暂时没发觉。”
  上回在行宫截杀使团的那伙家丁,便出自谢茹韵之手。
  好不容易替谢茹韵斩断线索,不叫刑部追查到她身上,明怡不希望谢茹韵再趟这趟浑水,显然谢家大概也察觉了谢茹韵搅合其中,该是敲打了她。
  等待的空隙,两人简单易容,均做男装打扮,这会功夫过去,刑部那头还无动静。
  明怡身姿笔直,负手注视北面,那里矗立一座极高的城楼,城楼灯火通明,禁卫林立,大约是盯久了,久到视线有些模糊,
  “青禾,你觉不觉着,缺点什么?”
  她突然出声。
  青禾时刻注意四下动静,心不在焉回,“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