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97节
作者:
希昀 更新:2025-09-16 10:12 字数:4101
王尧心头一惊,明白了缘故。
四大君侯里头,就属他是禁卫军出身,是皇帝心腹,眼下李蔺昭已死,大晋还有何人能扛得住南靖王刀锋?
李襄和萧镇没了,总得留下他和梁缙中。皇帝也不想牵连。
王尧顾虑打消,拱袖道,“谢大人,那本侯任你差遣。”
谢礼笑了,他最后那句也并非空穴来风。
皇帝的意思他还是摸得准几分的。
不想再动军方,也恐恒王牵扯过深。
事情谈妥,二人又约定了些许具体事宜,王尧亲自送他出门。
翌日一早,谢礼便上书皇帝,组建班子,内阁这边裴越径直给批了,折子送去司礼监,刘珍看到唬了一跳,连忙拿去给皇帝瞧,皇帝幽幽瞥了一眼,淡声道,
“由着他们去,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于是刘珍也批了。
是日下午,谢礼,王尧,并刑部尚书三人,提审萧镇。
裴越抽空在暗室旁听。
那萧镇甫一坐下,瞅见王尧端坐案头,挣扎着站起身,
“他怎么能在这?他有什么资格审我,这合规矩吗?”
谢礼神情严肃,“怎么不合规矩?这是牵扯三万条性命的大案要案,王侯为都督府总佥事,陪审理所当然。”
萧镇啐了一口,“胡扯,你们让一个嫌犯来审我,三法司还叫三法司嘛!”
谢礼敏锐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立即追问,“那你倒是说说,王侯做错了什么,是哪门子的嫌犯?”
萧镇悚然一惊。
与此同时王尧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一旦萧镇指认王尧,那相当于将自己也卖了。
还用得着王尧来审?
一句话将萧镇给问噤声了。
此时此刻,谢礼终于体会到了裴越使这一招的精妙所在。
无论是萧镇还是王尧,都像是被扔进一个笼子里的蚱蜢,被迫争食互咬,一举一动被人摆布,生死皆由不得他们了。
第一日萧镇尚能嘴硬,咬死不吐出一个字,到了第二日,王尧干脆将其余人给使出,单独突审萧镇,效果便明显了。
与此同时,银环被盗一案也在有条不紊地审理当中。
只是在二审江城的前夕,终是有人突破都察院之防守,将江城给弄死了,由此切断了恒王与案情的联系。
柳如明猜到是恒王杀人灭口,气得暴跳如雷,抓着北燕使臣的口供与那一方盖有内廷字样的小印不放。
恒王也聪明,拿出王府每年的赏赐账簿,证明那方小印实乃三年前赏给江城的年礼,指控江城故意攀咬自己,为背主之奴。
恒王有了翻身之迹象。
朝廷一时暗涛汹涌,风云莫测。
柳如明既怒且惊,拿着一沓口供进了裴越值房,不无颓丧道,“裴大人,你得使使招,这恒王太狡猾了,竟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杀了,简直是藐视公法。”
裴越当然知道柳如明为何这般愤怒,怕恒王翻身,回头寻他算账。
“你急什么,王尧不是在审萧镇么?”裴越没接他的口供,继续在翻户部的折子。
柳如明在他对面落座,忧心忡忡问,“王尧审萧镇,能审出恒王?”
裴越撩起眼帘看他,“你说萧镇当年为何要隐瞒情报,坐视肃州军全军覆没?”
“他与李襄多大仇?”
柳如明一点就透,神色激荡道,“当年李侯与少将军声望隆重,为七皇子之奥援,恒王定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萧镇实则是为恒王算计肃州军。”
“没错。”
裴越点名道,“王尧也不愿意看到恒王翻身。”
柳如明吃了个定心丸,神情放松,“不过,恒王急着杀人灭口,难保不留下蛛丝马迹,我顺着这条线索查,总能踩到他的尾巴。”
裴越给他出主意,“恒王咱们动不得,可以动他身边人,江城既是他幕僚,必定与恒王府其余幕僚走得近,你一个个传讯,恒王迟早能被你逼出马脚来。”
“妙计!”
接下来从一月中旬至二月中下旬,整一月余,三法司均为恒王和萧镇的案子奔波,这一查,多少拔出萝卜带出泥,时不时有官员被带进都察院盘问,弄得满朝人人自危,惊恐万状。
到二月底,终于尘埃落定。
三法司查实三年前萧镇安插心腹至探军司,截获了北燕一封密报,密报显示南靖王很可能行声东击西之策,真正目的不是宣府而是肃州,意在弄死李蔺昭,除去这块心腹大患。
彼时萧镇身为三千营的总兵,正奉旨带兵前往宣府御敌,至半路得到这个消息,萧镇很快将之拦截,不曾上报探军司,而是安排心腹拿着密报来寻恒王。
恒王收到消息,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一旦摁死李襄和李蔺昭,七皇子便如折翅的鸟,没了与他抗衡的资本,于是果断指示萧镇瞒下消息,照旧将错误情报送去肃州,干扰肃州军的判断。
与此同时,皇帝这边听闻北齐和北燕联军来犯,进逼宣府,立即下诏勤王,于是李襄奉旨调度三万肃州军援助宣府,以至本部兵力空虚。
李蔺昭亦有探子在北燕,其中数度来信,质询探军司情报,可探军司及兵部给达的指示是驰援宣府,抗旨不遵可是大罪,李家父子没法子,只能依令行事。
到了十二月初,南靖王的大军忽然调转兵锋,连夜行军,直往肃州扑来,肃州军哨骑打探消息,立即回营禀报,李蔺昭火速发书去京城,请求援军,而当时离肃州最近的有两支军。
一支是机动部队,游离在各军镇之外,准备随时增援的三千营,主帅为萧镇。
一支是肃州与宣府之间的榆林军,当时榆林军的主帅是王尧。
榆林也是边关重镇,兵力不可轻出,王尧让萧镇去,萧镇本意便是要拖死李蔺昭,以京军不可远离京都为由,迟迟不发兵。
而那时,李襄调去宣府的三万肃州军,已与北齐的先遣部队交上手,脱不开身,且还不知肃州出了事。
直到后来,南靖王动向越发明显,探军司军报一封接着一封发去奉天殿,皇帝当机立断,命快马持兵符,送达萧镇军营,命萧镇和王尧各出一万五兵力,组成三万骑兵驰往肃州。
半路萧镇以大雪阻路为由,进军缓慢,直到李蔺昭死了五日后,即李襄叛逃当日,大军方抵达肃州战场。
期间萧镇与恒王之间,全靠书信往来,为确信消息属实,许多密信需盖恒王私印,大多信件已被萧镇焚毁,但这位老狐狸,也善谋自保之道,心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愣是给自己留了两封保命,最后被在书房地窖里查出来。
再有涉事将士的口供与一些其他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全,确认恒王主使萧镇瞒报军情,救援不力,致使肃州军全军覆没。
二月二十这一日,王尧将所有卷宗物证口供送达三司会审的大堂,彼时裴越,谢礼和刑部尚书姜池端坐案后,王尧将卷宗交上去后,长吁一口气,
“幸不辱使命,将此案查了个底朝天,为肃州军讨了个公道。”
“是吗?”裴越看着案前厚如山峦的卷宗,眼底露出一丝轻蔑,“那真是辛苦了王侯。”
王尧立在背光处,望着对面那张清秀明锐的面孔,只觉无端透着几分渗人的寒意,却还是自顾自道,“裴大人,此案可了结了吧。”
早日结案,他早日脱身。
裴越温文尔雅道,“我看还差一点。”
王尧错愕,“差什么?我瞧着都审明白了,一应嫌犯也捉拿归案了。”
裴越笑容不变,牢牢注视着他那张脸,“还差将一个助纣为虏的恶徒绳之以法。”
王尧顿时心惊肉跳,心虚地问,“裴大人何意,本侯不解。”
裴越撩唇一笑,
“怎么,王侯不会以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便能全身而退了?”
王尧对上三人端正严肃的面孔,猛地后撤一步,身子撞在窗下那堵墙,冷汗涔涔渗出来,指着裴越和谢礼,大喝一声,“你们算计我?你们这是过河拆桥!你们利用我?”
“是又怎样。”裴越承认得很痛快,“对付你与萧镇这等恶徒,就得用非常之法。”
“所有谋害边关将士之暴徒,残害忠良之恶贼都得死!”
“来人。”裴越面色发寒,将手中令箭扔出,“将王尧拖下去,严刑拷问!”
后来经过审问,查清楚王尧收了恒王一些金银珠宝,坐视萧镇和恒王算计肃州军而不管。
整个案子轰轰烈烈,至二月底终于收官。
这一日大朝,三法司官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所有案件陈述明白,呈上一切罪证。
被传召入殿的恒王,哭得没鼻子没眼,跪在皇帝跟着,抱着他膝头忏悔,
“父皇,儿子一时听信萧镇谗言,做了糊涂事,父皇饶儿子这一回,儿子往后一定洗心革面,本本分分伺候父皇。”
皇帝听完所有经过,恼得一脚踹开他,“混账东西,那是朕的探军司,你却公器私用?你敢在朕眼皮底下截瞒军报,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做?”
恒王被他一脚掀翻在地,顾不得狼狈,重新挪过来,这回不敢去抱膝盖,而是委委屈屈伏在他脚跟前,痛哭道,
“爹爹,儿子真的不敢对您有半分不敬,儿子全是被那个李襄给逼得,您忘了吗,七弟与他那个舅舅多要好啊,每得了好东西总要捎一份去肃州,对他的舅舅比对父皇您还要孝顺,儿子实在是担心七弟哪日被那个李襄怂恿,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故……而……”
他偷偷抬眼,对上皇帝深眯的视线,心一横道,“故而才一时犯糊涂,先下手为强,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这话一落,满殿皆惊。
朝臣不得不佩服恒王这副口舌,当真是厉害至极,将自己谋害肃州军说得这般无辜。
当初若非恒王这般挑拨离间,大抵七皇子与皇帝也不至于生分到这个地步。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近乎没有任何情绪,“你的意思是,朕还得感激你?”
“不不不,”恒王拼命摇头,“儿子只是恳求父皇看在儿子对您还算孝顺的份上,饶了儿子这一次,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一定改,父皇饶了儿臣吧……”恒王小心翼翼覆着那双龙靴大哭。
若论孝顺,恒王确实是诸位皇子之首,他不是最出色的儿子,却是最贴心的儿子。
可孝顺不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
且这孝顺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皇帝深深闭上眼,捂着脸没有吱声。
柳如明等人见状,不由惊骇连连,若叫皇帝心软饶了恒王,他们往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几位官员交换了眼色,其中巢遇果断列出,长揖道,
“陛下,无论殿下是何初衷,勾结北燕是事实,残害三万将士也是事实,若这等滔天罪行都能饶恕,大晋之律法便是摆设。”
恒王扭头狠狠剜了巢遇一眼,巢遇熟视无睹,说完跪下,将笏板横在跟前,磕头请罪。
这回不比那日金殿鸣冤,三法司大部分官员十分齐心,跪了大半。
但真正压倒恒王救命稻草的另有其人。
只见那素来以憨厚著称的怀王,缓缓来到皇帝跟前,跪下身,一根根将恒王覆在皇帝鞋头的手指给掰开,低低斥了恒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