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111节
作者:
希昀 更新:2025-09-16 10:12 字数:4254
她素来闯天闯地,何时这般小心翼翼,裴越听了心里跟下油锅似的,很是心疼,可更多的是怨恨,怨她欺瞒他,怨她不信任他,终至如今两难局面。
“我就问你一句,往后你能不能安安分分待在府上,案子的事交给我,可好?”他半是要求,半是祈求,真的舍不得她走,一想到要放手,心里跟剜肉似的疼,好似天地都失了颜色。
她是他高头大马亲自接进裴府的,不管她什么来路,甭是什么身份,他们着实做了近半年的夫妻,他裴东亭一生以信誉著称于世,从来没做过抛妻弃子之事。
眼下也不能。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
他越这样,明怡心里越如刀割,一字一句往唇齿外挤,“你已为我做得够多够……
她不可能窝在这后宅,听凭别人为她赴汤蹈火。
她很清楚,裴越这不过是做困兽之斗,他自己也很明白,与她分开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眼下还只是杀皇帝几个护卫而已,他日要杀皇帝儿子时,裴越还能为她举刀不成。
裴越从她这句话便知,她没打算妥协。
脸色倏忽发白,眼角一点点绷紧,周身弥漫的那股郁抑几乎浓烈到极致。
明怡看着这样的他,心痛极了,不管不顾扑过来,握住他双肩,
“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弄个明白。”
“你单枪匹马,能弄得过谁?”他不再遏抑情绪,痛声斥道。
这话是明怡听过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指腹沿着他肩骨往上,慢慢覆至他脖颈,指尖撩过他喉结,一脸的肆意嚣张,“经历了昨夜,你还觉得我是单枪匹马?”
她是千军万马。
裴越一时哑口无言。
正因有这样一身霸烈本事,她是谁也不怕,敢闯能闯。
倘若昨夜不是他拦,倘若那李襄未曾被人下毒,她势必当场问明缘故,便能杀去奉天殿鸣冤。
她指腹和掌心均有一层厚厚的茧,摩挲他的肌肤,迫着他隆起一阵鸡皮疙瘩,有如电流窜过。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勾他……
裴越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他恨死了她。
他就该握住她的手,将她扔开。
可惜这样的念头也就是脑海里自己过过瘾,身子却是诚实地一动不动,任凭她胡作为非。
明怡何等聪明,没拒绝便是默认,默认,便是接受。
总归已然招惹了他,不在乎多招惹一回。
明怡双臂往前一滑,身子贴过去,半搂半抱住他,唇珠贴近他薄唇,最后低喃一声,“对不住家……
“对……两个字一出口,裴越便知她要说什么,猛地俯身抵住她,堵上她的唇将那无边的愧疚一道吞入腹中,他听不得,听不得她与他赔罪。
他要的不是赔罪,他用力地、牢牢地扣住她后脑勺,重重将人压至枕褥间,那满腔剧烈的、起伏不定的情绪,悉数顺着舌尖撞开她齿关,发泄至她唇舌,放纵自己吸吮她弄她。
他今日真是用了十成的力,将她摁在身下动弹不得,只剩两只手挂在外头,无力地拽着他衣襟,任凭他的体温在掌心研磨。
即便明怡功夫在身,这种事女人也容易吃亏,感觉上来时,身子骨好似被一股酸软绵绵浸透,使不上力,也兴许是她习武之人,线条骨架实在是柔韧,任凭他怎么折腾也能全盘招架得住。
这一场“争锋”持久而不绝,大有吃了这顿恐没了下顿的无休无止,掌心覆在她后背,握住那数道弯弯曲曲的伤疤,好似与她一道驰骋在当年那场兵戈剑影里,那一惯冷静平和的面孔终是被他催出一层潮红绯艳,他细细地吻着她面颊,将那些沁出的汗珠一并吞没,在她耳畔沉沉地唤着,
“仪……
第一回 唤她本名。
可惜明怡不曾意会,只当他唤“怡怡”,难得他这样亲昵唤她,眉梢歇着一抹餍足,埋在他颈窝静听他起伏不定的心跳。
潮峰过境,又起一浪。
底下依然在严丝合缝地推拉进抵,唇齿间更是难舍难分,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法子。
明怡抚着他块垒分明的胸膛,敷衍地说了一声好,她明白的,他素有担当,又是君子,只要她不走,他永远不会开那个口。
凌乱的衣裳扔了一地,榻间旖旎久久盘桓,二人闹至后半夜方休。
醒来时,天光大亮,身旁枕间已无余温,明怡足足盯着帘帐许久方回过神,她缓缓坐起,胡乱将衣裳往胸前一裹,静静打量这方帘帐,朱红织金的亮沙为底,上绣百子戏莲,龙凤呈祥等图样,缜密工致,光泽鲜艳,无不寓意着这场婚姻之美好。
帘纱被挂起半幅,清晨的春风裹着绵密的光线徐徐漫进来,照出一室亮堂,明怡视线从帘帐逡巡至镶宝的梳妆台并千工拔步床,这还是她第一回 认真打量这间婚房。
若是没料错,这很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婚房。
好歹记个模样,将来孟婆问起,也不至于全是遗憾。
起身洗漱,用完早膳。
青禾不知从何处捉了只七彩的雀鸟,带着几个丫鬟在院子里捉玩,明怡迈出门槛,立在廊庑静静看着她们闹,青禾瞧见她,将那只鸟放飞,抬步往她跟前来,
“姑娘,长孙陵传来消息,说是咱们老爷中了毒,生死不明。”
明怡昨夜便知此事,并不惊讶,“你想法子,将这个消息放出去,让中宫娘娘,去陛下跟前闹一闹,给陛下施压。”
青禾道,“好。”
“对了,”明怡抬目看了一眼和煦的春阳,沉吟道,“你可还记得年前刑部用一死囚钓出一位吹哨人的事?”
“记得。”就是那一回,青禾假扮蒙面刺客,踩住了萧镇的狐狸尾巴。
“当时那吹哨人藏入一酒楼,没能及时捕捉住,后刑部从酒楼里盘查出八名可疑人员,如今皆关在刑部地牢,此外,我听家主提过,当初那间酒楼之所以被解禁,是晋王殿下说的情,你去查一查,晋王平日与何人走得近。”
“我酉时在铺子里等你,你查完记得来铺子找我。”
“好嘞。”
目送青禾离开后,明怡去了一趟春锦堂看望荀氏,荀氏昨夜吃了药,睡了一宿,今日晨起精神好了很多,可到底内宅堆了不少庶务,明怡没法子,叫她歇着,替她去了一趟议事厅,竟是条清缕析断了几十桩要务。
动静传到春锦堂,荀氏眉开眼笑,“我就知道我家明怡能干。”
明怡其实并无他意,实在是看她乏了,替她搭把手罢了。
午膳便在荀氏这里吃的,又陪着她午歇,哄着她入睡,至下午申时,明怡方起身回长春堂,付嬷嬷回了一趟自个家,明怡没见着,先进屋换了一身出门的打扮,出来时交待门口的丫鬟,“我有事出去一趟,今夜不回来用膳,叫嬷嬷别给我留膳。”
“对了,我留了一样东西在东次间的桌案,由镇纸压着,家主回来,叫他瞧瞧便是。”
她神色并无异样,一如既往云淡风轻出了府,也没叫马车,而是去马棚挑了一匹马疾驰离开。
至前朝市那间铺子,是申时三刻,春日的天说变就变,晨起朝阳覆着一层光晕,至午后便见了阴,长风灌过来,乌云过境,街上一片昏暗,大抵是见变了天,笔墨铺子的两名小厮挤到廊外来看天色,见风扑乱廊下的灯笼,赶忙扶梯来取,孰知一道身影忽然从天而降,极快地掠上来,信手取下灯笼,顷刻便落了地,将灯笼搁他掌心,“小心。”
然后负手进了屋。
小厮看傻了。
“咱家少奶奶武艺这般好。”
明怡进了店,与掌柜打了招呼,上了楼。
二楼上去是明间,往东面去,左边是打通的库房,右边有两间雅室,用以款待贵客,往西面则是一个套间,过去东家用来歇晌,如今被改造成明怡和青禾落脚之处。
明怡前夜消耗太过,又受了点反噬,加之昨夜也闹得晚了,是以身子有些疲惫,进了套间,来到最里间的床榻,调息运功。
大约两刻钟后,门口风动,她睁开眼。
青禾回了来。
姑娘奔波一日,渴得很,坐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嘴方与她说,“晋王殿下就是个老顽童,平日从不过问朝政,游手好闲,倒是有两样嗜好,其一爱召集些年轻的公子哥去府上作诗,其二便是打马球。”
“听闻他在梁公子那个马球场也有些股,这位老王爷人缘极好,是宗室里的大长辈,连陛下都要给他三分面子,听说他平日为人慷慨,很爱给人帮忙,就不知那一回是无意中被人利用,还是真参与其中。”
青禾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封请帖,递给她,“半路遇见北齐公主,她叫我捎一封请帖给您,后日是她与蜀王殿下大婚,请您列席。”
明怡一面思索晋王之事,一面接过请帖,看了一眼,有些犯愁,“这帖子怎么不早一日送来,否则我出府时,也好捎些贺礼出来。”
青禾顺口就道,“回去拿不就得了。”言罢捂着空空的肚皮,眼巴巴催道,“师父,时辰不早了,该用膳了。”
明怡平静看着她,“饿了?饿了就去对面西北面馆买两碗面来。”
青禾一听这话,神色愣住,面带惊讶看着她,“不回去了?”
明怡握着婚贴,笑着回,“嗯,不回去了。”那抹笑意不及眼底。
青禾登即明白她言下之意,心口漫过一丝热辣辣的酸楚,迟迟应了一声。
这半年来,每日准时去厨房点卯,天南海北的奇珍任她挑选,吃香喝辣,每日愁的不再是吃不饱,而是吃什么好,骤然离开,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好在孩子在刀尖浪口历练惯了,生死皆看淡,遑论离别,静默片刻,青禾很快收整情绪,起身迈出门槛,
“那我去买两碗面来。”
第77章 熬几日就过去了,他可以……
乌云层层叠叠堆在天际, 不到酉时,天便黑了,雨丝淅淅沥沥飘下, 连奉天殿丹墀两侧的树叶儿也被洗得油亮。
裴越适才打奉天殿出来,行至半路, 遇着了雨, 身后殿廊下的小内使瞧见,紧忙送来一把青绸伞,裴越接过, 撑开,信步往前去,迈下丹墀, 将往内阁, 迎面却撞见一人。
一身红底织金线的蟒龙王服, 由人护着,背着手,缓步上台阶来。他身形略胖, 却胖的均匀,显得身量十分雍容。
瞧见裴越, 怀王先是愣了下, 旋即眉眼绽开温煦的笑容,
“裴阁老, 这是面圣出来?”
裴越隔着雨丝望了他一眼,人看起来温厚如故,可裴越莫名觉着他不同了,就如藏鞘的剑,缓缓往外抽出, 终于露出他本来的光华。
自打恒王被圈禁,这位殿下每日三省,尽心竭力侍奉帝驾,人前一点也不张扬,比起锋芒毕露装出一副贤明的恒王,怀王不显山不露水,真堪有礼贤下士之风。
裴越握着伞,温文尔雅朝他欠身一礼,“请殿下安。”
一身绯袍倾身在雨雾中,眉目隽秀,英华内敛。
怀王实在欣赏他的气度,上前来,离着他三步远的位置立定,含笑道,“今日府中宴客,眼下已到酉时,该用晚膳了,若是阁老赏脸,本王吩咐随侍伺候阁老去吃一盅酒如何?”
裴越不参与党争,从不往任何王爷府邸吃席,这个规矩满朝皆知,怀王这话无非是客气客气罢了,裴越也只能客气地回,“王爷厚爱,裴某心领,实在是明日乃家中夫人小寿,今日府上有客人,不好外就,请王爷见谅。”
怀王早猜到如此,神情不改,“无妨,改日再与阁老畅饮。”
说完朝着前方奉天殿,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