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150节
作者:希昀      更新:2025-09-16 10:12      字数:4927
  正好,她去云州,替东子看一眼他那四岁多的女儿。
  去余杭,寻到晓晨兄老宅,告诉他家老母,灶旁的墙垛里还藏着五锭银子。
  再去顾州,帮旭哥儿打听打听,那个叫秀儿的姑娘是否仍在等他…
  明怡绵绵地笑着,已在脑海生出无限遐想来,
  “一言为定。”
  应着这话,明怡一马当先跃下山坡往章明太子的陵园驰去。
  翌日明怡回到北定侯府,皇帝再度下了诏书,传她御书房觐见,明怡思忖再三,终于决定去御书房见皇帝一面,不过当然不是与他叙交情,而是为商议重整探军司一事,皇帝喜不自胜,自是明怡要什么人手均给调派,欲取档案也悉数送去,至万寿节前夕,明怡便在忙这桩公务。
  不得不说,有了皇帝,太子和裴越三人明襄暗助,明怡很快将探军司从锦衣卫下重新分割出来,直隶五军都督府,重整各司,厘清职能,仅仅月余,探军司便初具规模,接下来便是遴选一批精干人手,并将往日那些暗探重新整编,遣往北齐、北燕乃至西域诸国潜伏探听情报。
  忙起来,光阴飞驰,眨眼间便到了万寿节这一日。
  万寿节乃朝廷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庆典,每年的万寿节京中官署皆休沐三日,举国同庆。
  至九月十二日的正日子,一如既往在盘楼举办盛宴。
  明怡本是不去的,她近来为探军司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去给皇帝祝寿,听那些靡靡之音,怎料,这一日,七公主非将她架上了马车。
  “父皇说了,今日要为我挑选驸马,母后不在,只能请二姐给我掌掌眼。”
  事关妹妹终身大事,着实不能小觑,明怡思忖再三,决意随她一道赶往盘楼。
  第103章 她不行,那我呢………
  九月十二, 上京城万人空巷。
  皇城司着人在盘楼左右扎了两盏十丈高的鳌山灯,将原先琳宫合抱的盘楼衬得越发恢宏壮丽,檐角铜铃系上三丈长的绛纱宫绦, 层层灯笼铺下来,若在夜间点燃, 必如星河灯瀑, 一定分外壮观。
  城中百姓天一亮便纷纷涌向盘楼周遭酒家客栈,争相抢占临窗雅座,白日可赏昭台歌舞, 夜里可观赏花车巡游。时值九月,秋色澄亮,长街车马络绎, 人流如织, 合着满城张灯结彩, 很有一番煌煌盛世气象。
  每每这等时节,盘楼附近的商肆便可大赚一笔,掌柜的将最好的席位早早拿出来拍卖, 价高者得。不是所有官宦子弟均能受邀前往盘楼吃席,诸多少爷小姐也绞尽脑汁拍得好位置, 以期能近睹盘楼盛景。
  羽林卫自卯时起便将正阳门至盘楼之间的正街肃清, 为宫中贵人辟出一条通道, 所有赴宴的官宦均需将马车驶入正阳门前的横街, 方能自“御道”进入盘楼。
  七公主往北定侯府接了明怡和青禾后,宫车便绕道正阳门前,缓缓朝盘楼进发,明怡上一回来盘楼尚是除夕那日,听得两侧人声鼎沸, 稍稍掀开车帘望了一眼,不望则已,一望吓了一跳,只见盘楼周遭几处街道人潮汹涌,好似浪潮一般,一浪叠着一浪,看得人心惊肉跳。
  “往年万寿节也有如此多人吗?”
  七公主凭窗瞥了一眼,不以为异,“可不是?白日有比武表演,夜间还有各布政使司敬献的花车巡游,天朗气清,不寒不燥,最宜出行,老老少少摩肩接踵,竟是比除夕还要热闹。”
  明怡却有些忧心忡忡,恐人流过旺而生踩踏之祸,少顷,宫车拐入盘楼侧门处,宫人掀帘迎着三人下车,明怡下来一眼看到值守的长孙陵,信步迈过去,朝长孙陵招了招手。
  长孙陵随她避至路旁说话,“师父有何吩咐?”
  明怡往前方街道汹涌的人流一指,“今日须加派人手巡防,定要设法分散人流,万寿节之日,可不能出人命。”
  一旦出人命,犯了皇帝忌讳,当值的武将必受惩处。
  长孙陵因平叛有功,已擢升虎贲卫中郎将,今日负责宿卫整座盘楼,肩上责任越重,“您放心,今日当值侍卫比除夕那夜还多了一倍,我这就去各处街口重新布防,尽量切割人流。”
  “好。”
  明怡这才放心,转身随七公主登楼。
  甫一进门,明怡再度被楼内盛况给惊到,盘楼果不负“龙盘虎踞”之名,目光所及之处均是金窗玉槛,彩绣辉煌,处处飞檐相接,回廊环抱,每一处廊庑均覆上一层新绿的彩漆,挂上各色琉璃风灯,撩眼一望,长廊状若游龙,其势奔腾盘桓而上,最后汇向主楼,将正中的主楼拱卫成蓬莱仙宫。
  白日尚且如此壮观,到夜里燃灯之时,可以想象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宫人领着三人穿过一处繁花掩映的庭院,登上游廊,最后来到西面裙楼三楼第一席。
  盘楼共有七楼,不过今日楼上四层均不设宴,将所有席位全安置在底下三层,何故,只因圣上将于昭台为公主遴选驸马,已下旨命四品以上禁卫子弟登台比武,文官子弟亦可展示才艺,若得公主青眼,便可选为驸马。
  既然要给女儿掌眼,离远了瞧不清,皇帝便将御座设在三楼,四品以上文武百官随驾坐于主楼,女眷则分席两侧裙楼,文臣府邸居左,武将府邸列右,北定侯府之席,正在右侧裙楼三层第一席。
  两席之间以彩屏相隔,每席搁着一案一己一桌,锦凳若干,笔墨纸砚,香熏茶盏酒壶一应俱全。
  已近午时,明怡等人抵达之际,左右裙楼早已座无虚席。
  明怡方落座,七公主的宫人便为二人细致布上杯盏香炉、时果清茗,明怡从不带侍女,昔日在裴家一切用度皆由裴家姐妹打理,如今则由七公主或谢茹韵代为张罗。
  “姐姐,你且先坐着歇息片刻,我去主楼向父皇请安,之后再回来陪你。”言罢,她笑吟吟望向明怡,娇声拉住她袖口,“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见爹爹?”
  明怡听到“爹爹”二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的爹爹是你舅父,永不更改。”又道,“今个是给你选驸马,你就坐在圣上身侧,不必过来了。”
  七公主满面不情愿,“我不管,我偏要来。”
  自知明怡是她嫡亲的姐姐,七公主便情不自禁向她撒娇,唯有在她面前,方能流露几分小女儿的娇憨情态。
  七公主留下一名宫人伺候明怡,带着另一人离开席间,沿着相衔的飞廊往主楼去。
  明怡拿她也没法子,只得由她去了。
  皇城司给各府的名额是有限的,只是各府每年总要托些门路多带些子女进楼,是以席位并不那么宽裕,谢家便是如此,谢茹韵遥遥望见北定侯府席间宽敞,仅有明怡主仆二人,便索性提着瓜果食盒,悄悄来这边凑热闹。
  是以正宴未开,明怡案前已堆满各色瓜果小食,谢茹韵落座,将碟盘一样一样给摆出,“呐,青禾,这是给你准备的辣椒鹅掌、一盘烤野鸭、茭白鲊,还有酥黄独,你尝尝,若合你口味,下回让厨子做了,送去北定侯府。”
  青禾喜不自胜,洗了一把手,拾起筷子大快朵颐,明怡望着满桌佳肴,又瞥了瞥手中清茶,不无失望道,“你就没给我捎些什么来?”
  “你呀,趁早歇了这心思。”谢茹韵轻嗔她一眼,“太子殿下早已放话,谁敢为你带酒,便要唤去东宫问话。”
  明怡脸都绿了,紧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月前,长孙陵不是偷偷捎了一壶酒去探军司么,你喝得昏天暗地,被太子发觉,将长孙陵召去东宫,狠狠斥了一顿,长孙陵被骂得灰头土脸还不算,听说出宫时,偏又撞见裴大人,又吃了一番挂落,恹恹的,几日没出门呢。”
  明怡扶额,一时无言以对,“难怪那小子最近不敢来寻我。”
  言罢瞥见青禾那丫头正悄悄抿嘴偷笑,明怡一把伸出手揪住她小脸蛋,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告的状?”
  青禾素来不敢忤逆师父,任她将自己的脸蛋捏成苦瓜,委屈道:“不怪我,是殿下将我传至东宫,定要追问您的近况,在他连连逼问下,我才勉强吐露几句实情。”
  明怡嘴皮一抽,气得松开她,暗中把太子骂了一道。
  提到长孙陵,不免想起梁鹤与,她转向谢茹韵问道:“对了,梁鹤与近来如何?”
  谢茹韵眸色微微一暗,“他如今在府中为父母守孝,已数月未曾出门。”
  原来梁夫人那夜听闻丈夫与怀王谋反,绝望之际自刎于府前,留下一封绝笔,称一生未曾吃苦,离了梁缙中不知该如何度日,亦不愿拖累梁鹤与,故而追随丈夫而去。
  一夜之间,梁鹤与成了孤家寡人。
  梁缙中毕竟是明怡杀父仇人,她实难生出同情,之所以提梁鹤与,全因谢茹韵,“你当真要嫁他?”
  谢茹韵毫不犹疑,“没错,我欣赏他之血性,我欣赏顶天立地的男儿,对了明怡,”谢茹韵拉住她手腕,愧疚道,“望你不要计较我嫁给梁鹤与,我实难弃他于不顾。”
  明怡失笑,“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牵连梁鹤与。”
  谢茹韵既已做出选择,明怡也不便多言。
  明怡近来忙于筹备探军司,已许久未在人前露面,今日难得赴宴,沈燕、柔雅公主、裴萱等人皆前来探望,末了裴家几位姑娘也来凑趣,原本空旷的敞间竟一时熙熙攘攘,座无虚席。
  裴家几位姑娘依旧嫂子嫂子地唤她,裴萱也还拿她当弟妹,得了个间隙,悄悄拉着她衣角问,“你跟东亭打算如何?不瞒你说,自你们和离,裴家日日有人来说媒,族中长老也频频催他,皆被母亲回绝,长此以往终不是事,仪仪,你可还能重回裴家?”
  明怡总不能告诉她,她夜里仍宿在裴府,只莞尔一笑,“我与东亭之事,你不必担心,倒是你,与姐夫如何了?”
  裴萱面色微微一红,移开视线看向昭台,已有乐师在台上调试琴弦,她略带赧然,“也就那样,凑合着过罢。”至少如今的齐俊良对她已是体贴入微、殷勤备至,日日变着花样从外头带回吃食予她,所有体己皆交她保管,可谓蜜里调油。
  明怡从她神色看出,二人处的不错,含笑未再多问。
  不多时,上方传来内侍尖细的高唱,“万岁爷驾到。”
  各府官眷并万千百姓纷纷山呼叩拜,整座盘楼前颂声震天,皇帝一声不高不低的“免礼”,众人方重新落座,内侍得令,开始传膳。
  北定侯府为武将之首,菜上得最快,内侍察觉侯府这厢添了不少人,又增设一张八仙桌,席间诸人均围着八仙桌落座,依照份例传菜,到了明怡案前,不大不小的四方桌上竟罗列十八道御品。
  当中那道海龙虾,足足有一个瓷盘那般大,五只大闸蟹个个硕大饱满,这样的珍馐素来是帝王独享。
  大家纷纷吃了一惊。
  明怡却将皇帝心思看得分明,并不言语,只摆手示意众人动筷。
  不过侍膳的内侍却不敢埋没皇帝一番心意,上完菜后,满脸恭谨地向明怡躬身禀道,“蔺仪姑娘,您这桌席面与陛下御案上的菜式一样一样的,这份恩宠满京城独您一份,陛下的意思是望姑娘吃得尽兴。”
  明怡却是撩袖指着那壶茶,蹙眉道:“菜式倒是丰盛,怎么偏偏没有酒?”
  老太监只能陪着笑脸,“姑娘恕罪,原每桌都赏了内廷新酿的东坡酒,怎奈太子殿下不许您饮酒,奴婢们不敢违逆。”
  明怡险些气笑,暗忖定要找机会教训朱成毓,竟管到她头上来了。
  如此佳肴,无酒相配,实在可惜。
  所幸这份遗憾并未持续太久,待内侍退下,裴承玄悄悄摸进雅间,将一壶酒塞进明怡怀中,明怡面露激色,稀罕道,“你偷酒给我喝,就不怕你兄长责你?”
  裴承玄朝主楼方向一指,“是兄长命我送来的,否则我哪有这个狗胆!”
  明怡讶声抬眸,只见一道修长身影倚栏而立,手执酒盏正凝望过来,两道视线隔空相望,无形拉出微妙的火花。
  明怡自颊边绽开一笑,执壶遥遥朝他致意,眉眼被洒落进楼的秋阳映着,说不尽的风流韵致。
  这弟弟要了何用,终究还是家主贴怀。
  可惜她的家主却处境不太妙,很快被太子追过来质问。
  “你竟偷偷给我二姐送酒?”朱成毓如今羽翼渐丰,不是什么事都能瞒住他,瞧见裴越立在一处廊柱,往斜对面裙楼张望,便锺迹而来。
  裴越目光自明怡收回,转向太子,执袖一揖,“她嗜酒如命,让她看着别人喝酒比杀她还难受,臣可不愿她受这种委屈。”
  “她身子是何情形,你难道不知?”
  “寥寥数口,过过嘴瘾罢了。”
  “青禾管着她,一年未曾饮酒,自遇上你,倒被你惯得无酒不欢。”
  原来是青禾告了状,裴越轻笑,“臣不惯她,谁惯她。”
  “……”
  朱成毓迎着他理所当然的视线,轻蔑一笑,总算看明白了,“裴越,你分明是故意的,眼看孤禁她的酒,你便偏要讨她欢心,与孤争宠。”
  裴越指腹摩挲着酒盏,并未否认,而是反唇相讥,“殿下又何尝不是?明知臣与她两情相悦,却偏要为她张罗驸马。”
  朱成毓哼声一笑,总不能告诉他,此举意在敲他边鼓,唯恐裴越以为无人给二姐撑腰,便怠慢二姐。
  “你们一日未婚,我二姐便有选择之余地。”
  这话狠狠往裴越心上插了一刀。
  他眸色微沉,掠过一丝锐意,不疾不徐地反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