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长风 第60节
作者:
十三涧 更新:2025-09-16 10:12 字数:3336
她抿了抿唇,垂眸思索了半分钟。
被子微微隆起,她支起身子向他那边靠近,空着的右手绕过他的前胸,纤细的手臂只能够到他的胳膊。
刚吃过冰酿的微凉的手稍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下巴抵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很认真问:
“这样抱抱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容承洲身形蓦地一顿。
她的手冰冰的,连手臂都带着些许凉意,可抱住他的那一刻,胸腔内积聚了一整天的雾气像是尽数散了。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
她动机不纯如何,误会他、哄骗他又如何,总归她是因为这件事才选中了他,更没有因此而轻待他。
哪怕她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也无妨,如她所说,他们是夫妻,至少他还有一辈子时间让她慢慢接纳他的所有。
堵在心口的气一下就消散了,他抬手回抱她,将她揽在怀里,像往常一样。
轻盈的吻落在她的发间,他低声说:“抱歉,今天是我的问题。”
他的力度比往常还重几分,江茗雪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她没有出声提醒,更没有挣开他的怀抱。
只是和他紧紧相拥,轻声道:“是你不开心,就不要和我道歉了。”
容承洲缓缓闭上眼睛:“谢谢,我会调整的。”
江茗雪:“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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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容承洲亲自送她上班,并特地承诺晚上会来接她。
江茗雪知道他已经调整过来了,心下放心许多:
“好,我等你。”
她站在医馆门口,看着黑色越野车渐行渐远,才转头进门。
今日病人很多,她从别的医师那里借了一名学徒才堪堪忙过来。
期间言泽来到她面前,跟她说:“江医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江茗雪正在给病人扎针,抽出间隙回他:“阿泽,有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吧,你先帮我把艾柱拿过来。”
言泽只好折回去拿来艾柱点燃递给她。
一直到傍晚,江茗雪才忙完,走到休息室换下诊疗服。
言泽站在休息室门口等她出来,又接着开口:“江医生,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茗雪换好衣服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坐在候诊厅的椅子上:“好,你说。”
她静静看着他,等他开口。
言泽垂眸望着她清明的眼睛,嗓子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迟迟说不出口。
江茗雪浅笑问:“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怎么又不说了。”
“我……”言泽张了张唇,向来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慌失措的无助和踌躇。
他要怎么向她交代他隐瞒的这一切呢。
江茗雪一低眸看见言泽的手腕,长袖之外露出一截白色绷带,蹙眉问:“阿泽,你的手怎么了?”
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言泽收起手,藏在身后:“没什么,在家里做饭时不小心烫了一下。”
江茗雪不相信,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他:“真的吗?”
言泽若无其事地笑笑:“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怎么会不骗她?
他骗她的事还少吗?
心底像是有个恶魔在他脑海中叫嚣,不断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曾在海宁试图通过生病获得她的一丝怜悯,此刻却不愿让她得知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
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割了五次手腕,才和宁国辉换来七天时间来见她。
他不畏惧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唯独江茗雪,他不愿意让她知道,她这两年多悉心教导的人,实际上是一个神经病。
如今是第八天,他已经到了离开的最后时间,他必须要亲自和她道别,和她坦白一切。
可到了真正坦白的这一刻,他却张不开口。
“好。”江茗雪收回目光,不再勉强他,“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言泽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紧,薄唇翕动,正要一字一句亲口道出自己隐瞒的真相时。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江茗雪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先后踏进医馆,在候诊厅乌压压站成一排。
为首穿中山服的男人冲他们的方向微微俯身,却语气强势仿佛命令:
“少爷,该回家了。”
江茗雪拧眉看着屋内的这群人,接着将目光缓缓转到言泽身上,语气平静问:
“阿泽,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事吗?”
言泽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近乎透明,他慌张摇头:“江医生,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我没有家人,也不想跟他们回去,我只是没有办法……”
他转过头,祈求的神情瞬间变得阴骛无比,低冷的声音凛冽刺骨,像是坠入冰窖:“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中年男人微微低头,语气里却没有歉疚的意思:“抱歉少爷,是宁先生怕您忘记回家,特意吩咐我们来的。”
言泽冷呵一声:“又是宁国辉。”
中年男人继续重申:“少爷,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江茗雪平静如水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几个黑衣男人,个个身强体壮,手里还拿着棍棒。
言泽手腕上的伤大概率是被他们逼出来的。
她虽不满于被欺骗,但到底师徒一场,终是不忍心将他推入火坑。
“他不能跟你们走。”
双方争执间,一道温和的女声蓦然响起。
中年男人神色不悦地眯着眼,带有警告的意味:“江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我们宁家的大少爷,回家还需要经过您同意吗?”
江茗雪始终面容沉静,没有被他恐吓住丝毫。
她缓缓起身,一字一句郑重开口:“这是元和医馆,不是你们宁家,你们家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但我元和医馆的学徒,也不是你们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除非——”
略微停顿两秒,她姿态从容地掀起眼帘,向来温和的眼睛仿佛淬了冰,震得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后退了一步:
“宁家是想和我江家作对。”
闻言,言泽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和一抹喜色。
中年男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有自乱阵脚。
强撑着跟她对视几秒,最终率先败下阵来。
江家虽是权势一般的医学世家,但从明清时期延续至今,在北城有多根深蒂固无人不知,尤其江家还有位在商界如雷贯耳的小江总,以及江家儿媳时云舒外祖父是北城首富祁家。
现下还有容家和任家为她撑腰,江茗雪虽看着柔弱可欺,可背后的多方势力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宁家难以抗衡的。即便宁老爷子亲自来了也得让她几分薄面,更何况是他一个下人。
中年男人见好就收,面带微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不打扰江医生了,少爷心里有数即可。”
一群人齐齐撤出医馆,候诊厅重新恢复宁静。
言泽压抑着心底的惊喜:“江医生,你……”
江茗雪抬手打断他,音色依然清冷,带着明显的疏离:“我不是想留下你,只是你手中还有医馆未完成的事需要交接,还有你隐瞒的所有事,还没有和我交代清楚。你最近就待在医馆里不要出去,不然连我也保不下你。”
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言泽敛起眼底的情绪,沉声道:
“我明白,我现在就可以向你全部坦白。”
江茗雪正要点头,目光忽然瞥见医馆外缓缓停在门口的黑色越野车。
始终轻拧的眉头无意识地被抚平,她收回话头,拎起手包向外走去,声音是不同于刚才冰冷的温柔:
“下次吧,承洲来接我了。”
说着她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医馆。
言泽转头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认识了两年的江医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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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外,江茗雪坐上容承洲的车和他一起回家。
容承洲到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刚好从医馆离开,他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刚刚那些人来医馆做什么?”他坐在驾驶座上问。
江茗雪靠在副驾驶座上,叹了口气:“别提了,他们是来找言泽的,我现在也没捋清楚,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跟你说吧。”
容承洲已经猜出了大概:“这些人会对你造成伤害吗。”
江茗雪摇头:“那倒不会。你放心吧,我们家还是有点地位的。”
容承洲淡淡嗯了声,视线穿过车窗,目光在医馆内背对而坐的年轻男人身上落了两秒。
而后缓缓启动车子:“那我们回家再说。”
回到松云庭吃饭洗澡,江茗雪吹干头发,又到厨房把药煎上了。
容承洲已经两天没吃了,早晚加起来落了四顿,今晚必须要补上了。
虽然不知道他昨天发生了什么,但容承洲调整的速度很快,只一天时间就恢复到从前的态度了。
看来再冷血的男人也是很需要抱抱的。
江茗雪欣慰地想。
等药冷好,端着药来到客厅:“来,这是今天的药。”
容承洲没接,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手中的那碗黑乎乎的“补药”,不知道放了多少片“淫羊藿”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