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74节
作者:
泳宁 更新:2025-09-16 10:29 字数:4082
偶尔想起从前的事,大约是最开始不够上心,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感受,所以后来想起都是淡淡的。只记得她倔强而冷淡的脸,和不断想主意劝说他放弃的那些话。
他当时并不在乎她是何想法,只是想要得到她,他并未想过会有人真的不愿入宫,到后来越来越沉迷,才开始在意她的感受。
但还是叫她一直害怕。
郑衍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安抚。
“不会赐死你的,绝对不会,朕从没有这么想过,”他微微蹙眉,“朕都不知你为何会害怕这,也不会再叫你受苦。”
他抵着漪容的额头,正要再说时,脑袋快垂到胸口的宫女进殿回禀道:“陛下,高内官在殿外,他说请求见您的宗亲大臣来了许多已经在您寝殿外等了许久,大家见不到您有些不安。”
漪容道:“您去吧。”
郑衍沉吟片刻,应好,将漪容抱回榻上。走出两步后又转身,俯身摸摸她的脸,道:“好好歇息,若是无聊叫人来陪你。”
她点点头。
他不想走,但知道自己必须得去露个面,双脚在原定生根片刻,他低声道:“你有什么念头都告诉朕,不要自己难受。”
“朕明白了,你以前不敢说,”他微微一笑,“既然今日已经说了,日后也都说吧,嗯?”
漪容咬着唇,点头。
郑衍再次摸了摸她的脸,大步离去。他原本不想见漪容,寝殿相隔甚远,他一出现就命候着的人都进来,有什么话一并说了。
众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裕王有这心思,一到天亮听说他全家没了,都大吃一惊。想求见皇帝吧,他又陪受伤的皇后去了,好不容易见到人,皇帝一位姑婆辈的大长公主率先开口询问。
没一会儿殿里都是嗡嗡议论声,谁能想到都半截入土的裕王还有这心思呢?
不少人都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平日里和裕王无甚来往,也幸好叛乱没有延续到行宫里,免得受罪。
有人琢磨着皇帝一早便去看望皇后,又想到行宫里的事,连忙夸道:“多亏皇后昨夜命人来安抚过,不然那动静真是吓人,恐怕有人乱走动反而出事了。”
皇帝的脸露出笑容。
立即有人跟着夸赞皇后贤能聪慧,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儿才在皇帝温和的神色中告退。
来寻求真相和安慰的宗亲退下后,同样一夜无眠的几个大臣又继续和皇帝商议叛乱的后事。京城里皇帝早有准备,百姓听说此事也不会乱,但牵涉太多还有不少事需要皇帝决定......
郑衍干脆留他们一道用膳,初步章程都拟定了众臣告退。
暮色初上,天际泛着灰紫色的霞光,煞是好看。
他揉了揉眉心,问:“去年皇后在行宫里,后来住在哪儿,吃什么穿什么?”
高辅良一惊,那不就是皇后试图逃跑后被逐到下等宫婢的住处的时候吗?皇帝没有说要给她怎样的供应,他不敢叫当时还无名无分的皇后做事,但也不敢给她吃用太好......
具体的高辅良已经记不清了,请示道:“奴一时记不清了......”
“那就叫你派去负责安置她的人来。”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没一会儿,朱槿进殿回禀道:“当时皇后早膳一般是烤饼,午膳也是烤饼配青菜汤......皇后她一直在自己找活计做,回京城的路上高内官吩咐过皇后不必走路,一直都是和十几个宫女坐一辆马车,夜里,夜里的事奴婢也不清楚。”
郑衍听完,半晌没有说话。
高辅良朝朱槿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殿内静谧无声,红尘四合。
那厢漪容独自用过午膳后,让人去看了一回睡莲的伤势,知道无大碍后便歇下了。今日和皇帝这一番谈话,是她昨夜就想好坦白的,但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最终会说出这么多。
有的事尚能用嘴轻轻松松说出来,但有的事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快忘了,再也不要想起,就当做从未有过。只要皇帝一直如这两日一般,平心静气,愿意对她让步,那就足够了。
她便已经知足,可以就此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午后,裴静绮来探望她,看了她的伤后背过身擦了擦眼泪。
漪容安慰道:“我能安全出来已是万幸,这点小伤也就罢了。你昨夜没吓到吧?”
“多谢您的关心,我一直和爹娘在一处,倒是我妹夫出去了,我妹妹明明心里怕得厉害又执意在住处等他,今早来寻我时才说害怕。”静绮笑道。
漪容笑道:“别怕,如此多禁卫守着行宫呢。”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裴静绮,想起她妹妹说的请她帮着掌眼,原想干脆问问静绮她自己喜欢怎样的,但转念一想静绮本人实在规矩得体,就算了。
二人同住过一段时日,关系很好,闲聊了好一会儿,裴静绮才告退。
这时,行香进来回禀:“皇后,程将军来向您请罪。”
“奴婢瞧他行走不便。”她斟酌一瞬,补充道。
漪容朝静绮点头,吩咐行香道:“你去和他说我不便见他,也不怪他,叫他回去休养就是了。”
行香领命而去,干脆送裴静绮一道出去。金乌疾速坠落,裴静绮瞥了跪在殿门口的程冶一眼,默默收回视线,走远了。
第58章
漪容再次独自用了晚膳。
一盏比人还高的灯树下,烛光明亮,她坐在榻边静静用膳。宫中的膳食无一不精美,且都是按着她口味做的,她却有些食不知味,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一会儿眼前的芙蓉肉。
皇帝在半早离开后,就没有回来过。
这很寻常,一场牵扯诸多宗室的叛乱后,一定有许多事亟待他处置。
何况,不论是和他吵闹争执,还是坦诚地同他交心,都是很累的。
漪容想定,很快用完了晚膳。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命令宫女分别去需要安抚的年长宗亲女眷那里说话,去叮嘱众人等候启程的命令不得乱走动,还有给这回受惊不小的贵妇送去安神的补药,再命令一圈经常来往的人,她的伤势需要静养,不用来探望她。
既然已经身处其位,自然也要做好。
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后,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睡莲在侧殿养伤,行香被她派去亲自安抚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县主,她无事可做,无人可以闲谈,随意地让两个宫女拿了绣筐来。
她打算给自己绣一块新手帕。
漪容一向心灵手巧,闭着眼睛都能做出精巧的绣活,今日却频频走神,险些扎到自己的手指。婀娜的身影在烛光映照下投在潇湘山水大画屏上,微垂螓首,动作缓慢而恬静。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从皇帝走后就觉得失落。
许是郑衍在她面前一直是强硬甚至凶狠的,即使之前他也会坦然承认是他不好,但那些承认对他没有丝毫损害。他骤然姿态极低的一回服软,就叫她有些心软了。
心软又迷茫。
她心思不定,索性将手里的活计都扔到一边。脚踝已经不疼了,擦伤还会时不时作痛,宫女给她上药,服侍她洗漱后,便熄灭了大半的烛火。
殿内四角都放着冰鉴,配上淡雅的安神香,清凉宜人。静谧的夜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漪容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心口处突然沉压压的,漪容在一片昏昏沉沉中伸手推了推,又睡熟了。她是被憋醒的,梦里细吟一声,缓缓睁眼,才发现小嘴上正贴着一双炽热的唇。
“醒了?”郑衍低哑的嗓音响起,继续缠着漪容的舌。
她的嘴里被塞得满满的,含糊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漪容推开皇帝,侧过脸,问:“陛下可是忙完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语调里淡淡的讥
讽。
说来她也不知道为何,人人都觉得她脾性温柔宽和,她也不喜欢和人争执。但对上皇帝,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要刺他一刺。
烛火摇曳,投入帐内成了一片黄澄澄昏暗的光影。
皇帝半坐着拨弄她鬓边的青丝,道:“朕早就忙完了。”
漪容失语,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他自顾自道:“朕若是什么事都要亲自盯着,早已累死。朕原本想着早些处置好,回来见你......”
郑衍顿了顿,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
他素来尊贵骄傲,从没有拉下脸给谁道歉过,再多的软话一时说不出口。
何况今日他是诚心知错,正因诚心,才觉光说出来十分无用。
“漪容。”郑衍叫她的名字。
她轻轻应了一声。
“明早朕命人将隔壁收拾出来,朕搬过来和你同住。等你养伤好了,我们再启程。”
漪容道:“我已经无事了,陛下何时想启程都可以的。”
她如今走路还需要人在一旁扶着,但坐马车并不影响什么。
“已经好了?”
郑衍不信,伸手握住漪容那条受伤的小腿,放在掌心里细看。她的伤口并不疼,但他指腹上粗糙的茧子慢慢蹭着她完好娇嫩的肌肤,叫漪容不由抿唇。
香肤柔泽,在他手中散着淡淡幽香。
漪容缩回自己的腿,无果,抬头嗔道:“您别看了。”
皇帝仍是没有松手,道:“那就停五日。等到了行宫,你要和朕一道住在中和殿里。”
她很快点点头,应好。
郑衍一笑,松开了她,道:“睡吧。”
翌日皇帝便搬了过来,他白日在侧殿里召见大臣批阅奏疏,有的大臣对隔壁便是皇后寝殿颇有微词,觉得皇后指不定对他们谈的正事了如指掌,但先前试图指点皇帝私事的通通都会被皇帝强硬堵回来,谁也没敢说三道四。
空闲时皇帝就陪着漪容,他执意不让她随意下榻走动,每日闲聊,对弈,一道读书,叫漪容看他需要批复的奏疏。
如此平静过了五日,他确定漪容已经可以如常行走,下令启程。
这日,漪容在皇帝的御驾上,皇帝在前面批阅这几日的奏疏,正是午后,日光透过纱窗,再透过层层珠帘玉幕,落在漪容的脸上,柔和得令人昏昏欲睡。
她眼皮渐渐沉重,不过须臾就睡熟了。
崔澄蓦然间出现在她的眼前,他看起来比先前沉稳了些,因他脸容的肌肤变得之前黑,比之前粗糙,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神色哀伤。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头上的花树冠,簪着的大朵鹅黄色牡丹,再到她瑟瑟发抖紧咬着的嘴唇,最后到日光下熠熠生辉的绣着金线的绡纱裙摆上。
漪容抑制不住地发颤,目光悄悄扫过周围,眼前的景象分明是宫中的御苑!
正是姹紫嫣红时,有只通体雪白的鸟儿鸣叫着飞远了。
“你怎么会来?”她紧张地扫视四周,恍惚里看见睡莲守着的身影,“你快走,你会被抓住的!”
他脸上绽出她熟悉的笑容,温声道:“容容,你别怕。你放心,我现在有能力将你和岳母一起带走。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游山玩水,喜欢观鸟赏花吗?我带你出宫,我们云游四海,好不好?”
“不行的......”她道,“崔澄,我的家人怎么办,你的家人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