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63节
作者:
浅困 更新:2025-09-16 10:35 字数:4203
他的眼神中显然带了一丝不解甚至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愠怒。
翊玄与他相识多年,他从来不像是这种会在两人还未商议好便做出决定的人。
他竟先斩后奏了罢,与贺星芷说了这一切且让她掺和进来,才与他假意商议。
“子昭,我与你说过我已起过卦,明日也必定下雨,此乃天时。祭台正对的茶楼,背临漕运支流,此为地利。而这人和,非要借贺小姐之力。”
还有一桩要紧事,国师终究未能对宋怀景言明,那便是明夜他极有可能会遭遇凶险,而贺星芷是化此凶险的命定之人,他必须要将贺星芷扯入其中。
天机不可尽泄,若将这番推算和盘托出,非但难改命数让宋怀景逢凶化吉,反倒可能引动更大的劫煞。
“不可,阿芷,此行定有凶险,你最好待在云水轩,连大典也别去。”
贺星芷指尖绕起腰间的绦带,“表哥,真的没事的,国师不是说已经算过了吗,让我上是最好的吗?”
她不知宋怀景为何反应如此之大,连语气都变得有些冷硬。
她这人不喜欢欠着别人,一时半会,她没法与宋怀景割席,但此次帮了他,也算是报答从前他待她的好,往后若是一刀两断也好断……
且她左右都不可能在这儿死去,哪怕遇到任何凶险,她还有她的金手指外挂,反倒是比普通人要安全千倍万倍。
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语气重了些,宋怀景微微皱着眉,面上满是无可奈何。
他柔声道:“阿芷,就当我现在是你兄长的身份,你听话些,若是出了事,我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我不想让你再遇到何凶险。”
“表哥,你不是还想借一艘船吗,我已经联系到崔汐真的舅舅借了他们的一艘船。但是船上的人只听我的差遣,若想明日计划万无一失,那就让我加入你们。”
贺星芷有时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宋怀景不让她干,她偏偏想要做。
更重要的是,眼瞧着这江南水患剧情已近尾声,她必须借国师这条线完成系统任务,赚取最后的积分。
不能再被宋怀景无意地横加阻止。
如若不是不能告知他们自己绝不会遇险,哪怕受伤了也能靠着积分迅速恢复,她真的很想自己的底都托了出去。
宋怀景拧着眉,依旧不应声。
“表哥……”贺星芷撇撇嘴,眨着那双杏眼,软硬皆施。
他垂下眼睫,端起茶杯喝了那半杯已凉了的茶,宋怀景猛地想起,阿芷重回这个世上,似乎另有所图,莫非明日她非要出来这一遭?
依她往日脾性,断不会这般闲着没事凑这热闹。
从前她虽为商贾抛头露面,却总爱窝在家中的那张老藤椅上念叨“等我攒够银子,定要当条咸鱼,日日躺平吃吃喝喝睡睡,快乐似神仙”诸如此类的话。
除了经商赚银子,她也几乎从不掺和其余事。哪怕想八卦凑热闹,也只是私底下与好友聊。
更何况,这两日她躲着他都还不够,那会是眼下会向他撒娇的性子。
今夜贺星芷与国师像是串通好了要逼他就范,直叫他头疼。宋怀景此时显然瞬间败下阵来。
“好……”
宋怀景闭了闭眼,“但无论如何,安危于你来讲才是至为重要的,阿芷,谨记此事。”
“知道了知道了。”贺星芷将绦带从手指上褪去,挥了挥手。
她看了眼国师,又看了眼宋怀景,压低嗓音道:“那我们再商讨商讨具体的事宜吧,把小燕和宋墨也叫来吧。”
宋怀景瞧她这副兴奋的神色,颇为无奈,轻点了点头,只道了声:“好。”
农历七月十四,今日的天灰蒙蒙的,却一直未下雨。
祭台早已经搭建完毕,有几分气派又神秘的模样。
祭台正对面是一间茶楼,茶楼的掌柜就是东家,与周掌柜私下相熟关系不错,贺星芷订下正对着祭台的那个包间。
窗前的窗纱被破了个豁口,有一面特制的铜镜,还有几盏摆好距离的烛台以及一个凹面镜。
贺星芷站在窗前,遥遥望向不远处的祭台,宋怀景正在调整铜镜的位置,以及与宋墨确认铜管是否顺通。
“在我老家有一种说法,十四比十五要凶,七月十四才是鬼节。”
贺星芷念叨着,“这长史在七月十四谢神,真不怕将鬼请上身?”
听到贺星芷这话,宋怀景摆弄铜镜的动作显然一僵。
从前的阿芷也与他说过这样的话,当年冰贵,两人时常在一个屋里睡觉过夜。
夏日她贪凉,嫌与他一起睡会热,屋里便摆了两张床,唯独中元节前后这两日,她会抱着薄被与他睡在一块。
“阿芷可是怕了?若是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宋怀景眼见楼下祭台的白墙上落下一个光点,他的指尖稳住铜镜,抬头望向贺星芷。
“我才不怕呢。”贺星芷仰起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说怕确实说不上,但心里有些发毛。
最近两日城里洋溢着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氛围,因为水灾褪去,街坊百姓们的脸上似是露出了笑意。
只是中元节哀悼亡魂之日来临,又让人们想起水患时满街的尸首,多少人在这场老天带来的灾难中家破人亡,许多人眼中又有悲伤。
有人笑着分食祭神的糕饼,有人哭着在街头烧纸纪念亡魂。
贺星芷在这茶楼的二楼,都隐隐约约能闻到不远处烧纸钱的焦味。
“阿芷今日千万小心,燕郎会护着你,但若是发生何变故,走为上计。”
“嗯,我知道的。”
贺星芷倒完全没有宋怀景的紧张,距离酉时越近,反倒是越兴奋。
宋怀景却总觉得心中有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将贺星芷牵连进来,便是彻底拿捏住他的命脉。
今日一整日,都没出半点太阳,寻常天晴时,酉时还天光大亮。今日酉时却显得更加昏暗,仿若有一层灰色纱帐笼住了润州城。
谢神大典如期举办,润州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事皆出席,长史身边那个道长穿了一身道袍,站在祭台上。
台子四角燃着烛台,火苗昏黄的灯光泛开。
台前摆放的木制祭舟上,上面放着两个人偶,一身着蓝袍一身着粉衣,是所谓“童男童女”的化身,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出几分人形来。
贺星芷站在茶楼上,举着一个水晶凸透镜望着祭台的方向。
只见那道长手中拿着什么,似是念念有词,在台上跳起了诡谲的舞步。
此次他们举办谢神大典,不过是想压过河神娘娘的风头,让那些百姓相信他们,将强抢孩童此事变得合理。
祭台已围得水泄不通,看着道长的动作,众人凝神屏息,有一部分是相信河神之人,有一部分纯属来凑热闹,其中还混杂着宋怀景的人手。
道长拿起一个符纸,想要点燃,却发觉如何都燃不起。
国师站在不远处暗自地笑了,他手中的符纸被他动过手脚,自然点不燃。
道长皱着眉,显然也发觉了些许异常,只见他高喊一声:“福生无量天尊,河神已显圣迹。”
随后他便将符纸贴在人偶上,“河神明鉴,今日先以草人代形,焚香通禀。”
他挥挥手,只见同样穿着道袍模样的男子将人偶放到小木舟上,两人捧着木舟朝河边走去。
道长又回头,面对着祭台前的人们,抬头望天喊道:“待明日寅时三刻,阴阳交泰之时,本座当亲奉童男童女各一,献于河神座前。”
与此同时,国师回头望向茶楼的二楼,燕断云眼尖,收到他的目光,回头喊:“姐姐,可以了。”
贺星芷点燃几盏烛火将火光聚在一处,屋内瞬间散发出极强的光芒,随后她拿起特制铜镜放在凹面镜后。
这特制铜镜是透光鉴1,铜镜背后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浮雕仙女图案,而前面则是产生曲率但看似未发生形变平整光滑的镜面。
将光源放在铜镜花纹的背后,对着白墙,光则似是能透过金属铜,将仙女图案映在墙壁上。
只是这样直接产生的光影较小,贺星芷他们又利用了凹面镜放大成像,将铜镜上的浮雕仙女图案放大数倍,透过窗户,将像落在祭台的后的白墙上。
瞬时,祭台上的白墙上竟映出一个巨大的人影。
台下众人惊呼,纷纷扰扰的嘈杂声响彻整个祭台。
道长还以为众人是为自己欢呼,瞧见长史面上神色不对时,他才回头望向祭台后,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影,那人影的衣袂还似乎随着风轻轻飘荡。
不知从哪处传来一道声响回荡在祭台边:“童子无辜,恶徒当诛!邪祭当止!”
实际上是贺星芷站在茶楼这边通过一个上窄下宽的铜管说出的这句话,而铜管通向祭台边,声音自铜管传播,嘹亮响彻,竟似神明降谕般震慑人心。
放着人偶的木舟甫一放在河边,不远处竟游来一艘船,只见船头上冒着好几个幽蓝色的火苗,船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白布,白布上也印着一个仙女般的人影。
“那是什么?”
“好像坟墓边的鬼火。”
台下不知何人喊了一声:“这是河神娘娘,是河神娘娘显灵了!”
天边骤然昏沉下来,倏然落下几颗雨点,一滴两滴,豆大似的。
“是河神娘娘发怒了!”不知何人又在喊道。
瞬时,倾盆大雨落下,将祭台四角的烛火熄灭,台下乱作一团。
此时信不信河神的众人都信了有河神娘娘,也知晓长史和道长骗了他们。
长史正想望向道长,双臂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将自己一整个人都架了起来。
此时周围的差役也吓得乱窜,哪有人顾得找长史还有那几个官。
不到半刻,长史还有那几位润州官员都被宋怀景的暗卫抓起来捆在一团。裴禹声带着暗卫将几位润州官员带到了屋内。
于此同时,宋墨那边已然将被困在一起的孩童们全都救了出来,关着孩童的密室距离南郊罗家村很近,正是张大娘嫁过来的那个村子。
这村子几乎所有稚童都被抓走,张大娘的男人以及他们村的男丁便自发来接应他们,冒着大雨拉着板车将所有的孩童们运到村里。
宋怀景的目光顺着找道长时,却发现他早就没了身影,心中暗想着果然此人身上会武。
见下面乱做一团,贺星芷放下铜镜,看向透过窗户观察局势的燕断云。
“姐姐,那道长好像往咱们这边来了!我们先下去去河边。”
燕断云拉着贺星芷往茶楼的密道跑了出去。船按着计划朝着岸边驶去,只是这船看似近实则还有一段距离,要走过一段密林才能到接应的岸边。
贺星芷今日为了方便,穿着一身素衣利落,快要将自己中学跑八百米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一路跟着燕断云狂奔,却还未到达河岸边时,遥遥见到一队兵马。
燕断云马背上升官发财的人,对兵马熟悉不过,他眯着眼透过雨雾看过去,“姐姐,这不是润州的兵马。遭了,瞧着装束也不像朝廷的兵马。”
贺星芷心头猛的一跳,“莫不是长史或者那道长的私兵!那宋怀景他们就凶多吉少了。”
燕断云手中有宋怀景给他的调兵符,此前宋怀景就有怀疑道长或与逆党有干系,但他又查不到任何线索。
为了以防万一,便将调兵符给了燕断云,遇到实在不可控的局面,他才能持着调兵符前往城西京口寨带水陆兵前来支援。
“小燕,你能看得清有多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