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领凝视着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瞳孔深处似有细碎的光点在流动，像是点燃了一簇他未曾看到过的火，不灼人，却足以让他眸底一颤。
  他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摩挲过玻璃茶壶的纹理，他帮裴南澈又添了一杯柚子茶，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家里固然温暖舒适，但呆久了也没意思，外面的世界有风雨，但也有更让我热血沸腾的东西……”
  裴南澈注视着男人眉宇间的起伏变化，那两道眉先是紧紧蹙起，又缓缓舒展，转瞬又再一次拧起，像在经历某种思想的争斗似的。
  他不动声色地从对方脸上收回目光，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柚子水，温热的液体滑入口腔，几颗细小的柚子粒跳到了舌尖上。
  微涩，还带着点小酸，但总的来说，甜味还是很浓郁。
  他抿了抿嘴唇，正要开口，江领低沉的声线先一步打破了沉寂：“你考虑清楚了。”
  “嗯，清楚了，”裴南澈嘴角扬起一道极浅的弧线，“有的人将自我价值寄托于老公和家庭，而有的人，自我价值就是自我。我更欣赏后者。毕竟取悦自己比取悦别人有趣多了，不是吗。”
  江领眼睫掀了掀，又迅速压下，密长的睫毛也跟着垂落，像是把眸底微不可查的诧色掩下。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再一次望向裴南澈，深邃的眸子已经恢复成一汪静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那好，你决定了的话，我也没意见。”
  裴南澈笑着举起玻璃杯，晃在他眼前：“那碰一个，别那么严肃，我只是结束休假，又没结束婚姻，以后你还是老板兼老公，多多关照喔~”
  吃过午饭，两人回到公司。时间卡得刚刚好，还有五分钟上班。
  江领直接去了B栋实验室，裴南澈则回了A栋行政楼。
  一迈进董务办，几道目光就像聚光灯似的齐刷刷地朝他扫过来
  “裴秘书！”空气中炸开一声惊呼，宋助理像是踩了颗弹簧式的蹦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好久没见你了，身体都恢复了？”
  裴南澈看着他的脸，看了半分钟，脑子里的记忆如同初春的冻土，稍微松动了一些些，但陌生感还是居多。
  “……嗯，算是恢复了吧，”他揉了下鼻子，含糊说，“就是有时候会反射弧长，以后还请大家多担待。”
  “哎，你这话说得这么生分呢。”隔壁工位的钱助理也探出半个身子，眼里满是好奇问，“你是生了什么病啊，裴秘书，哦，对了，别忘了跟HR消假啊，话说你病假两个月，这还没到时间呢吧。”
  “是还没到，我提前回来了，”裴南澈点点头，找了个听上去还算正常的理由，“其实也不算生病吧，就是跟江总出差，发生了点意外，摔到脑袋了，住了几天院。”
  “哦哦哦。”另外几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原来是跟老板出去给搞成工伤了。
  难怪江总亲自给请的假，什么材料都没提交。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江总有没有派新人接替我？”裴南澈绕过之前的话题问。
  “哎呦，可别提了，哪来的新人啊，你的活儿都分给我俩了，”宋助理流露出一抹饱含无奈的苦笑，跟他狂吐槽。
  “听说HR也问过江总，要不要招新人暂代你的位置，江总拒绝了。HR又说要不从管培生里临时借调，江总也说不需要。就可着我跟钱助理两只牛马薅啊！我这头发是一把一把地掉……”
  “辛苦了，亲。”裴南澈听完安抚性地拍拍他，眼神下意识往江领办公室的方向瞄了瞄。
  嗯，没喜先厌旧，还不赖。
  下午江领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工作。
  裴南澈就自行把之前的工作日志都看了一遍。
  临近下班前20分钟，钱助理拖着椅子滑到他的工位旁边。
  “一会儿下班有事吗？”他压低声音。
  裴南澈转过办公椅：“没事，怎么了？”
  “那一块吃饭呗，”钱助理指指工位上的其他同事，“咱部门都一起，庆祝你复工。”
  裴南澈眼睛亮了，心里暖意融融的：“行啊！反正晚上没事，都喝点儿，咱们去哪儿吃？”
  “你选，”钱助理拍拍他，“我们都行，你看看你想吃什么，今晚上主角是你。”
  裴南澈勾起嘴角，比了个“ok”，摸过手机点进APP开始找地儿。
  就在这时，桌上座机响了。他转回去，看了号码，董事长办公室。
  裴南澈把电话接起来，清清嗓子，切换上打工人的语气：“您好，江总？”
  对面略微一顿：“来我办公室。”
  “好的，江总。”
  挂断电话，裴南澈起身朝董事长办公室走，指节在房门上轻轻叩了两声。
  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裴南澈推门进去，在江领办公桌前站定。
  目光相接，江领抿抿嘴唇，开口说：“工作还适应吗。”
  “嗯，问题不大，”裴南澈一摆手，“毕竟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失能了。”
  “那就好。”江领指指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裴南澈坐下。
  “你第一天复工，考虑到失忆的特殊情况，我作为上司有必要再重申一遍工作注意事项。”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裴南澈“哦”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笔记本往桌上一搁，钢笔在指尖转出个漂亮的弧线。
  “我听着，你说。”
  江领看了他一眼，不知从哪拿过来一份《董务办工作管理手册》，指尖一翻就翻到了提前折好的一页，声音低缓说：
  “身为秘书，要确保行程精准到分钟，会议纪要当日存档，跨部门沟通高质高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抬高声音，“24小时保持通讯通畅。包括不限于，微信、电话、邮件、OA。”
  裴南澈挑眉，钢笔笔尖在笔记本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尾音刻意拖得老长：“昂——”
  24小时保持通讯通畅……在这等着他呢。
  还扯什么【考虑到你失忆重申一遍工作注意事项】
  狗东西。属大肠的么，这么能绕。
  “……我记得了，江总，”裴南澈吐槽完，掏出手机，戳了两下把江领从黑名单里刑满释放了。
  操作完还不忘点进对话框，随便扔了个黄豆表情包。
  桌上手机紧接着响了，江领垂眸扫了一眼，虽然知道是裴南澈，但手指还是不受控地点进了对话框。
  看到那个[握手]表情包，紧绷的下颌线略略松弛了几分。看看腕表，还有五分钟就下班了。
  “今天我工作不忙，可以按时下班。”他抬头说，“你如果跟我一起走，想想从哪里等我，怎么避嫌。”
  “哦，那倒是不用，”裴南澈扬了扬下巴，轻飘飘一摆手，“我今晚跟人约了，一下班就走，你自己先回吧。不用管我。”
  第29章
  晚上9点整,裴南澈推开家门。
  带回了一身鱿鱼串的鲜香和淡淡的啤酒味。
  换了鞋子，上了二楼，路过书房不经意往半掩的门内瞥了一眼,江领正站在窗前打电话。
  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裴南澈大致听了听,是工作电话,便没打扰先去洗澡了。
  江领打完电话，隐隐听到隔壁传出花洒水声,低头看一眼腕表,9点半了。
  玩得够疯的。
  同事间的团建需要团一个晚上的吗。
  他快速处理完邮件和审批,起身走去门口,打开房门的一瞬,一股混合着酒味与茉莉花香味的潮湿空气朝他迎面扑来。
  裴南澈站在门口，浴袍很潦草地拢着，发梢还在滴水，手上攥着条干发毛巾。
  脖颈下方大片被热气熏红的皮肤露在宽松的浴袍领口外,江领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片肌肤,又迅速别开了眼睛。
  “怎么这么晚才回。”他沉声问。
  裴南澈瞄了眼墙上的表：“晚吗？”
  “不晚吗,”江领反问,“上司在工作,下属在疯玩，这对吗。”顿了顿,指指他泛红的脸颊,“又喝酒。”
  裴南澈摸了摸脸，咯咯笑了：“好好好，这不对,以后我也带着我们江总一起疯玩，一起喝酒。”
  江领：“……不用。”
  裴南澈脸上挂着笑，手指抓着毛巾慢悠悠地擦头发：“这不是庆祝我复工嘛，好长时间没见了，大家都想我了，热情得很，我们也都没喝多，每人就8瓶。”
  江领：“…………”
  江领不想说什么了，转身折回书房，身后“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如影随形，裴南澈也一块跟着进来了。
  江领在椅子上坐下，掀眼皮看了他一眼，裴南澈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桌边，一两滴水珠从发梢滚落，滴在了他的文件上。
  江领：“……”
  “你还没忙完呢？”裴南澈往前探了探身，“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