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深海融化      更新:2025-09-17 09:55      字数:3338
  睡着的怀中人不会回应他,于是他将那双垂在枕侧的手扣得更紧,不顾昨夜留下的伤痕挤压后泛出来的阵痛。
  “……我喜欢你。”许湛的脸一点点蹭过那只被他扣住的手,比自己的更加骨节分明脉络清晰,但比他的手小,他可以包住对方的手指,“我爱你。”
  路瑾严再次醒来的时候,许湛正坐在他身边,手里握着一串刚编好的手链,一颗颗磨得不规则的几何形黑白曜石镶嵌在竹节状的银链间,他盯着其中一颗白曜石发呆,手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出机主刚刚浏览过的页面。
  路瑾严只瞥了一眼,就看见顶端一张定制订婚戒指的样本照片,下面是官网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他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光,跟第一次醒来相比已经暗下去了几个度,显然他们在床上待了接近一整天。
  许湛感觉到他的动作,转过头来笑着问他:“饿吗?我刚点了些吃的,应该待会儿就能到。”
  路瑾严点了点头,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被子上尚未关掉的手机,许湛意识到什么,连忙摁掉了屏幕,将手机放回自己那一侧的枕头边。
  “你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四年。”
  身边人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眼继续躺下了,留下许湛一个人原地愣神了一会儿,然后耳朵微微红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见身旁人迟迟没有动静,试探性地撩开被子,拉起路瑾严的一只手,对方没有抽走的意思,他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动作,将手链挂上那只瘦而苍白的手腕,中途指尖触到凸出的腕骨,硬度硌人。
  再收回手时,路瑾严已经悄然无声地睁开了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后,伸开那只被他戴上挂饰的手,指尖的方向朝着他:“帮我拿本书来。”
  酸枝木的珠串象征着佛家的目空一切与清心寡欲,许湛不喜欢这个寓意。
  至少黑曜石可以代表爱情。
  “我再帮你拿件衣服?”许湛披了件外套后就站起身来,接着后知后觉出了什么,微微笑了,留在床上的路瑾严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五分钟后,许湛拎着刚从门外拿回来的外卖、两本参考书和一本通史回到房间,没有立刻坐到床上,而是转身打开了衣柜,从里面挑出了一件自己的雪纺衬衫,搭在手臂上伸向刚拿了一本书开始看的床上人。
  雪纺的质地看起来轻薄而透,款式也是中性风,领口的纽扣被改成了丝巾一样的飘带结设计,路瑾严没接:“为什么非要买这种?”
  许湛收回手,直接踢了拖鞋屈膝爬上床,凑到正对着他的床上人面前,用恋人间的私语特有的语气和音量狎昵道:“我不知道啊,但以前每次作女孩子一样的打扮时,你总是很喜欢。”
  高中时有一段时间他还没开始窜个子,身高和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差不多,再加上他学艺术,所有人都夸过他很漂亮——于是一些不该有的歪心思就出现了。
  一开始是剧社公演要求的女装,他保留了那条白裙子,编好头发穿回去时看起来极度清纯,他还记得那天路瑾严在剧社外面第一眼看到他时露出的表情,以及后来不小心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时躲避的视线。
  这就足够了,至少让他知道他是喜欢的。
  这种若有若无的女装习惯一直延续到他临近高三时开始疯狂窜个,短短一年从一米六七长到一米八七,原来的白裙子穿不下了,初显轮廓的挺拔身形也不允许他继续自欺欺人地模糊自己的性别倾向,他只想知道邻居家的哥哥喜欢什么类型,但摸不准,于是购买的服装款式只能委曲求全地演变成中性风,连同他那头及肩的黑发也被扎成狼尾,依旧漂亮,只是再也装不了纯了。
  一直演变到现在,他的服装风格渐渐正常,但自己心知肚明,如果面前人真的向他袒露更喜欢他柔媚妍丽时的样子,他也不介意再次打扮成当年白裙长发飘飘的样子和他上床。
  路瑾严目光复杂地盯着他,一直到对方先一步忍不住用嘴唇封上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必要。”失去了视野后目力所及之处一片黑暗,只剩下自己的声音,“做你自己就好了。”
  反正你已经永久标记我了,还有什么不安的呢。
  许湛一路轻轻吻着他,吻到两个人重新躺回被褥间,他睁开眼,垂着眼帘:“我希望你喜欢我。”
  越喜欢越好,为了这份喜欢,他可以做到最好。
  路瑾严应了一声,安抚似地环住人埋在自己肩颈处的脑袋,浓稠粘腻的感情随着夜色一起缓慢流淌,又被寒冬的温度凝练成冰冷的锁链,缠绕上两个人的四肢百骸,再牢牢地系在一起。
  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闭上眼睛,低头压上怀里人的头发。
  清醒地沉沦。
  第73章
  ……睡不着。
  路瑾严睁开眼,看着月辉在枕前洒落下的一片片光斑,半晌后无声地坐起身。
  自从那次发情期后他们就没有再分床睡过,他侧头垂眸盯了一会儿身边人的睡颜,确保人没有被自己惊醒后轻轻下了床。
  安眠药的瓶子放在客厅的酒柜抽屉里,他参照着记忆印象里的方位,在一片漆黑里缓慢而平静地向前走,连开灯的意思都没有。
  以前失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症状不算严重,但病发期很稳定,一个星期两天左右,有一种说法是失眠和心理因素有关,但平心而论,上一次床确实也不能治疗本来就已经根深蒂固的心理疾病。
  倒是他的伴侣在标记了自己以后看起来明显好了很多,没有以前那样无缘无故就开始感到惶恐不安的现象了。
  就算有,也多半是为了搏他的心疼而装的。
  他将药片倒进嘴里,就着温水送服,安眠药本身虽然没有味道,但第二天醒来时嘴里会回漫上一阵苦味,酸,涩,要等很久舌头才会恢复知觉。
  脑内思绪在药物影响下渐渐迷离,他恍惚地站在黑暗里,转身拉开客厅的落地窗帘,看屋外苍凉的路灯光。
  “药物跟治不了你的问题,你得正视你的性别,它才是你焦虑的根源。”
  谢辞声跟他说过这句话,他当时没什么反应,沉默了三秒后站起身,在离开前草草回了一句:“我知道。”
  他觉得自己尝试做出过努力了,他观察这种疾病,记录一切病变的动向,观察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甚至在后颈腺体被咬破的那一瞬间都维持着一丝理智用于观察——他有没有因为自己在生理上属于了另一个alpha而感到焦虑。
  大概是咬他的那位牙齿过于尖利,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得出观察结果就被疼痛和欲望搅碎了意识,alpha舔吻着他眼角泛出的泪花,他在一片水雾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漂亮而虔诚的脸,最终放弃似地闭上眼睛。
  大概是他在心底知道,标记他的alpha不会离开他,到死也不会,这个答案的来源是对方那份扭曲到病态的、一度让他不安到崩溃的占有欲和依恋心,却在他决定踏进沼泽后给予了他异样的安全感。
  背后亮起一团朦胧的柔光,是客厅沙发旁的小夜灯被打开了。
  来人搂上他的肩膀,一只手滑到腰,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倦意,凑在他耳边喃喃说话:“睡不着吗?”
  语罢又抚上他的手臂,一路顺着往前摸索,直到触到冰凉的指尖,一把包住:“手好冷。”
  穿着睡衣在客厅里吹冷风,乍一抱起来就想怀里揣了块冰,许湛像是感受到什么,半阖着眼将那块冰抱得更紧了些。
  ……就是这样,所以他笃信他不会离开。
  “我们回去吧?”许湛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试图看清恋人模糊的侧脸,开口征求他的意见。
  湿冷的寒气钻进袖口,但扣住他的那只手很温暖,路瑾严侧身弯腰关了夜灯,客厅里登时幽黑一片,他感受到身边人动作一僵,然后头撒娇似地埋到了自己颈窝里。
  “怕黑?”
  “嗯。”许湛说完后闷闷地又加了一句,“怕看不到你。”
  一睁开眼时看见枕头边是空的,就算知道他不会走远,自己的第一反应依旧是不安和恐惧。
  他就像个罹患绝症的病人,能治愈他的那颗药同时也能杀死他,爱与死对他来说本身并没有太大分别。
  路瑾严揉了揉怀里人的头,安眠药的药效很快开始起作用,他微阖着眼,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回去吧。”
  许湛抬起头,努力透过漆黑的夜色分辨面前人的脸,冷灰色的眼睛隔着月光泛出幽幽的蓝,淡色的嘴唇,他去衔住它,仓促又刻意放轻柔的动作像是在撒娇,向人索取更多真实清晰的触感,来填补内心空虚的缺口。
  太黏人了,黏人得每时每刻每分都必须要看见他在身边才会安心,路瑾严被他一路亲着抱着揽回了房间,躺倒在床上后继续方才的吻,直觉告诉他这场亲吻结束后有人又要睡不着了,再一睁眼,果然对上一双清醒的炯炯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