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曰曰月月      更新:2025-09-17 09:56      字数:3284
  方禾的腿接上一条,另一条却长不好了,落下终身残疾。
  没多久,李家奶妈就无故落井而亡,告状的三个仆人也尽被绞舌,撵出李府。
  李衍清那小子每天夜里抱着方禾说:“禾哥哥,以后我当你的腿,你去哪儿,我都背你。”
  方禾心情不好,扇了李衍清一巴掌。
  他在李瑾月那儿收到的巴掌,都回给她弟弟,也算姐债弟还吧。
  这么一想,方禾倒还算有些释然,嘴角就不自觉露出点笑意。
  李衍清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宝藏,问方禾笑什么,是不是打他巴掌特别高兴,那就多打他几个。
  方禾本来是要打的,被李衍清的后半句又硬生生止住这种想法。
  因为李衍清说,都会在他屁股上还回来。
  真是无耻之徒!
  方禾脸皮薄,受不得这种调情般的侮辱,大骂李衍清将来不得好死。
  他的话真的应验了。
  李家老爷没多久就死了,沈朝秋也以寻到亲人为由离去,李衍清一人挑起李家重担,李瑾月虽也是个能人,那会儿却跟一个穷小子两情相悦,怕她爹不答应,俩人就私奔了,她并不在李家。
  李衍清家中做瓷器的,虽做得好,但手艺师傅人手有限,有些特殊艺品只能在总厂做,因此每年李家都要派人往其他地区补贵货。
  世道纷乱,匪贼尽出,李衍清要亲自押镖去往北部分店,路上不巧,竟遇上一伙要财又要命的匪寇。
  货丢了,人也死了大半,李衍清回来后,没几日就病在了床上。
  那会儿,方禾不知道,李衍清是受伤中了毒,强忍了好几日,让自己活蹦乱跳,等终于忍不住了,才倒下。
  大夫依李衍清之吩咐,说是生病了。
  方禾没多想,只坐在床边,冷哼道:“病死你拉倒。”
  李衍清就抓着他的手哭:“禾哥哥,你不会趁我生病,跑了吧?”
  李衍清唇色惨白,裂出血丝,他心里竟有些不舒服,甩开了手:“等你死了,我当然会跑。”
  李衍清真得快死了。
  那天是个很好的天气,屋外菊花争妍斗艳,李衍清靠在枕头上,一双桃花眼半眯着,瞳孔颜色比外面的鲜花还要光彩照人,他发青的嘴角含笑,手紧紧握着方禾的,力道其实很轻,因为已经使不上多大力气了,方禾却没有挣开。
  李衍清笑着说:“禾哥哥,我快死了,为了不让你跑,我得活着,我要娶个新娘子,冲冲喜,你说好吗?”
  方禾喉中涌上一股热气,熏得眼睛疼,一开口,声音嘶哑:“你都这样了,还要祸害人家哪个女孩子?”
  李衍清笑了:“禾哥哥,你在吃醋呢。”
  方禾瞪了他一眼,忽然问:“我给你的衍清佩呢?”
  李衍清有点委屈地说:“押镖路上,一并被那贼人抢走了,对不起,禾哥哥,我没保护好你给我的东西。”
  方禾说:“那本来就是你抢去的,不是我给你的。”
  那玉佩是李衍清带他去瓷器厂时,他跟工人学着玩儿,用碾碎的玉石粉经过泥浆重塑制成,李衍清抢了去,还以他名字起名“衍清佩”,脸大如盆,把方禾气得一天没吃饭。
  李衍清终究没能冲成喜,翌日晚上,他趴在床上,脸枕着枕头,有气无力地说:“禾哥哥,你走吧,我放你走,不然,我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永远缠着你。”
  “禾哥哥,你快走吧,再迟些,我就要后悔了。”
  方禾站在床边,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李衍清,转身走了。
  踏出房门时,方禾听见一声虚弱的叹息:“禾儿,我的……禾儿……”
  李衍清死了。
  世上再没有人能困住方禾。
  方禾发现,自己对李衍清的恨,似乎并没有那么深,不然为何看见他躺在棺椁中时,自己会泪流满面,生出不舍呢?
  他守了尸体三天。
  一切落葬之后,方禾准备离开已经人去楼空的李家时,李瑾月却回来了。
  她抱着一个大肚子,昔日的神采飞扬已经成了失魂落魄。
  她看着满园凄冷的李府大宅问:“人呢?”
  方禾告诉她:“你爹死了,你弟弟也死了,李家已经空了。”
  李瑾月看着他,两只漂亮的眼里滚出泪珠。
  方禾于心不忍,毕竟,这女人并没有对她有过什么实质伤害,他看着她的肚子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李瑾月说,她的丈夫池安死了。半个月前,他们村子被土匪屠了村,她也险些难逃一劫,是池安拼死送她出逃。
  方禾大为震撼。
  李瑾月已经快要生产,又在逃亡过程动了胎气,身子虚弱,方禾没法弃她于不顾,就照顾了她一个月。
  可能是刚失去丈夫,又听闻父亲兄弟逝去噩耗,李瑾月脾气不是很好,总是暴躁地摔碗。
  那是方禾炖了好久的鸡汤,他也火气大:“你到底喝不喝?”
  李瑾月扭着脸不理他。
  “你可真难伺候。”他这样说着,去地上捡碎瓷。
  “我难伺候吗?”李瑾月问他。
  他便将她往日的恶劣通通倒了个干净,说她刁蛮任性,顽劣不堪,心肠歹毒,要不是她整日在李衍清面前煽风点火,他还能少受点罪。
  李瑾月听得大怒:“你胡说!池安说我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方禾你没眼光!”
  她吼着还把自己吼哭了。
  方禾觉得自己可能说重了话,但也不想道歉,他没少受过这女人的罪,蹲在地上闷着脸捡干净碎瓷。
  李瑾月忽然小声问他:“方禾,你会不要我吗……”
  他抬头,看见一张泪眼涟涟的脸。
  李家人惯会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李衍清是,李瑾月也是,他不上当,但出口却是:“不会。”
  李瑾月露出一个“那就好”的安心表情,一副小女儿的忸怩姿态:“那你再给我端碗鸡汤吧,我有点饿了。”
  他伺候李瑾月一个月,李瑾月生产这晚,难产大出血,产婆说母亲保不住了,进去说说最后的话吧。
  方禾鼻尖一酸,摇摇晃晃地进屋。
  李瑾月满脸是汗地躺在床上,她的肚子已经扁了下去,一个皱巴巴的带血婴儿躺在她的身侧。
  方禾坐在床边,用手拂去李瑾月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李瑾月明明已经快要咽了气,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摸到床边被留下的剪刀抵在方禾脖颈边。
  她两眼含泪地说:“方禾,你要养这孩子,否则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她知道自己过往对方禾有多差,生怕方禾不管孩子。
  方禾却出乎她意料,点点头:“我会的。”
  听到这话,李瑾月眼中的泪直直掉下来,手一松,剪子掉了,整个人也如一朵枯萎的花,弯了枝茎,再没有活力。
  李瑾月没了呼吸。
  方禾忍了许久,憋得眼泪流了满颊,终于忍不住,伏在床边放声大哭,哭得摧心剖肝。
  他恨李家姐弟,可他们两人死的时候自己都哭得这样惨烈。
  方禾一把火烧了这座带给他无限痛苦的李家大宅,带着襁褓中的婴儿,离开琼海。
  他浑浑噩噩地飘浮,想用酒精麻痹自己每天痛到睡不着的大脑,染上了酒瘾,孩子跟着他饿得哇哇叫,他拿身上所剩无几的一些铜板,东一家西一家地凑几口汤水给孩子喝。
  走了两个月,坐着一辆牛车,方禾来到一个人烟荒凉的小山村。
  他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枯木,心想,就留这儿吧。
  某日,他用小锅熬了稀米汤,他喝醉了,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听见身边呜呜哇哇的哭声,才想起自己熬了汤给孩子。
  他捂着咚咚痛的太阳穴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似乎没弄清这间小破屋是哪儿,他怎么会在这里,李衍清又在哪儿呢?那混蛋可是从没这样单独丢他这么久过,半个时辰不见,都要担心他是不是逃跑然后回家找人。
  孩子哭得厉害,他就像个木头人,起身去那咕噜咕噜的小锅里舀了一碗汤水。
  等看见孩子满嘴血泡地吐血时,方禾终于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死了,这个小孩儿,也快被他害死了。
  他鞋子都没穿,抱着小孩儿去找村中大夫。
  几天后,有好心大娘来看望孩子,还问方禾:“孩儿他爹,小孩儿叫什么呀?”
  方禾已经听惯了别人把他当小孩儿爹的话,也已经默认,他看着外面渐渐飘起的雪花说:“叫晓冬,他是在冬天出生的。”
  他简直胡说,方晓冬明明是在秋天出生的,李瑾月要是听见这话,估计要从阴曹地府爬上来掐死他。
  而方禾在二十年后,才从李成口中得知,李衍清竟是被沈朝秋下毒致死。
  大厅之中,方禾细细回想下,竟还有些有趣的发现,就问沈朝秋:“当年跟李老爷袒露李衍清和我之事的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