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拜舟尘      更新:2025-09-18 08:57      字数:3306
  谢璇衣浑身一僵,不知道先骂自己乌鸦嘴,还是先想对策。
  他确实遇到挑事的,只可惜棋差一招,对方是个醉得路都走不直的大醉鬼。
  怎么还抢了他的招数。
  谢璇衣一边暗骂对方,一边后退,和对方周旋。
  谁知那酒鬼扑过来抱他,谢璇衣连忙闪身躲,只被对方捉了一块衣摆,“嘶啦”一声裂帛清脆。
  他心疼一副,压低声音,“大人想来是认错人了。”
  那醉鬼怒了,反而提高音量,主打一个我声大我有理:“装什么,兰桂,你这贱蹄子想跑,想都别想,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他冲上来攥住谢璇衣的手腕。醉鬼的力气没有分寸,大的吓人,谢璇衣挣了两下,竟没甩开。
  刚刚的红点缓慢移动。
  他微微蹙眉,分心去看。
  红点的指向竟然不是这个酒鬼,这大半夜的,都往这地方走做什么,团建吗?
  被人抓到着实难缠,谢璇衣不准备与这位纠缠下去,对着酒鬼的后脖颈一个手刀,慢慢把人放倒在地上。
  红点越来越亮。
  谢璇衣心脏一跳一跳,很是急促,像是要顺着喉咙掉出来。
  跑。
  立刻跑,耽误不得!
  -
  谢璇衣前脚刚从现场离开,红点所代表的来人就出现在这里。
  那人第一眼便瞧见地上的人影,没料想到飞来横祸,要给他泼脏水,挑了挑眉,却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井仪,你看看。”
  无声无息,从他身后冒出来一个黑影,比谢璇衣的谨慎程度更甚,就连系统都未察觉,几乎形同鬼魅。
  被称为井仪的暗卫俯下身,捡起酒鬼手中的布片,沉默着点了点头。
  “主子三思,老爷和老太太都不希望您插手北斗之事。”
  沈适忻也已经蹲下身,手里握着把匕首,对着那一动不动的酒鬼比划两下。
  紧接着,一刀正中喉腔。
  那人连挣扎都无,从漏风的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就断了生气。
  沈适忻抹掉眼底的血,冷风一嗖,血比水凉得快。
  “井仪,你话太多了。”
  暗卫很利索地跪了下去,“属下多言,求主子责罚。”
  “罚就不必了,”他将溅上鲜血的布料攥了攥,动作轻柔地放进锦囊里,皮笑肉不笑,“你把这死物收拾掉。”
  匕首直愣愣竖着,在夜色里溅上寒锐的冷银,沈适忻倒是勾起唇角,似乎被这幅场面取悦。
  “北斗的人,动作倒是利索,我要亲自会会。”
  第18章
  井仪其实很怕主子露出这幅表情。
  四年前北漠人假借行商之名,偷潜三千北漠士兵,分布在帝京周遭的市镇上,伺机而动。
  那时正值冬至前后,宫变自他主子的生辰宴而起,这把火从沈府一直烧到宫中,旧帝昏聩,竟自投罗网,被骁勇善战的北漠人当场砍死。
  而群龙无首之时,竟然是沈家与旧帝之弟——昔日的闲散王爷叡王联手压下战乱。
  其中细节,井仪不敢打听,也不能打听。
  总之,在此之后,他就被沈老爷指派给如今的主子。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他大多在任务之间流离,这位新主子的野心却可见一斑。
  ——尤其是去年沈老爷自请乞骸骨,退居检州,倒真有几分颐养天年的意思,对新主子的管控也愈发软弱无力。
  井仪不敢猜主子要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做好一个暗卫的本分事。
  他沉默之间,抬头看向主子的背影,衣袂翩翩,禽鸟一般的血腥尽数被黑夜和金银珠宝粉饰,甘居人下。
  虽然主子一向是这般姿态,他却觉得,今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哪里呢?
  他也说不清。
  -
  沈适忻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香气,是楼中熏香的味道,却不尽然。
  或许,就是他要找的,扰人的北斗苍蝇。
  沈适忻心里隐约有什么期待,似乎感觉到血液的流速都加快。
  他大踏步走了过去,动作迅捷,悄无声息。
  方向是前往地下赌场的密道,不是普通客人的那一条,更不是他常走的那一条。
  沈适忻不动声色,记下这一条密道的方位,贴着一侧墙壁潜入赌场内。
  一路上的确没有遇到赌场的人。
  可惜赌场内实在嘈杂,嬉闹声掺杂着令人作呕的脂粉味,混合着汗液和酒气,比他离开时还要难闻。
  一向金尊玉贵的大少爷皱了皱眉,并没有露出其他的表情。
  要说难闻的气息,四年前宫变那一日,帝京几乎像是修罗地狱了。
  硝烟的辛辣与尘泥的腥气撞作一团,深深盖在尸体腐烂的味道下,血的味道竟然成了生命的代名。
  他料到过北漠蛮族有所动作,却没料到会拿自己开刀,更没想到那一向胆小的……敢为自己挡箭。
  慌乱之中放在对方腰上的手,竟然只抓到一片泥泞和嶙峋,比先前更纤细,像是一把骨骼。
  沈适忻感觉到自己思绪混乱,几乎已经难以维系,暗暗猜到是熏香在作祟,用力甩了甩头。
  不,他只是第一次见到人死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而已。
  他才不在乎对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作何要心疼……
  隐隐的头晕逐渐翻涌上来,像是一场静默的刑讯逼供。
  沈适忻的额角渗出薄汗。
  心疼一个死人。
  死去多年的,低贱的,会对着他含蓄又温柔地笑的少年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猜到熏香的作用。
  不仅仅是井仪查到、汇报给他的扰乱心神。
  醉翁之意不在酒,熏香真正的作用,是在人品尝过又离开过后,抓心挠肝地怀念,并在一轮轮的深化中放大内心的一切情绪。
  包括喜悦,包括怒气,包括……悔恨。
  这确实是此刻他对自己最客观的判断,却不知道为何如此。
  沈适忻立即远离了赌场大门,在阴影里翻出小瓷瓶,往嘴里倒了几颗药丸。
  等到坐下调息片刻,内心的诡异冲动消失殆尽后,沈适忻睁开眼,重新走上前。
  也许是老天眷顾,那身绣着星辰连缀图样的衣衫很快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那人裹在厚重的狐狸披风下,衣摆隐约,但沈适忻知道自己必然不会认错。
  北斗,是他梦里都恨得牙痒痒的一群人。
  当今的圣上蛰伏太久,甚至将至知天命之年,还要牵动多家爪牙,搅一个天翻地覆。
  有这样的主子,那一群走狗能是什么好东西。
  今上得陇望蜀,竟然暗地里整顿世家,势头猛烈,沈家太多产业遭受牵连,甚至沿海几州的盐田都快被人侵吞。
  偏偏北斗这帮蝼蚁,三番五次给他使绊子,煞费工夫。
  沈适忻垂下眼,盖住眼下一抹教人心惊的厉色,手心一翻,护腕和掌根处露出一角纸包。
  既然蝇虫扰人,他不介意在收拾这几位被培植的傀儡同僚之余,顺手为民除害。
  纸包消失在袖口,踏入赌场之中那一刻,他放缓脚步,姿态虚浮,像是喝多了酒,飘飘欲仙。
  恰好借着酒醉姿态,他悄悄靠近那个背影。
  那人在和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喝酒,似乎也有些醉意,不知说了什么,竟然哄得那男人笑了起来,一双眼却紧追着他的脸不放,隐隐痴迷。
  不知道从哪里泛上来的不爽,几乎让他自己吃了一惊。
  沈适忻压下情绪,装作突然瞧见同僚模样,接过有眼力见的小侍端来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对着面对自己的男人笑着举起杯。
  “这不是孙大人,许久不见,我敬上一杯。”
  孙大人没料到突然冒出一个沈适忻,面上流露出几分瑟缩,随即又讪讪笑了笑,硬着头皮回敬。
  看他面色,似乎在考虑如何把这麻烦支开。
  他当然清楚自己做的那些腌臜勾当,趁着今上根基未稳,势力难至,抢了沈家几处盐田买卖。明面上孙家与对方往来友好,其实他心里门清。
  沈适忻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惜他没料到,沈适忻的确想杀了他,却不单单为了这件事。
  沈适忻动作迅速。
  手腕一松,空了的纸包飘然落地,被绣着禽鸟图样的鞋碾在脚下,动作自然,在昏暗的赌场内无人可察。
  他满上酒,面上含着笑,眼里的狠厉摇曳在笙歌和纵乐的背景色中,被耀眼的烛火笼盖住。
  酒杯递了出去,沈适忻压抑着心里越来越满胀的怪异,歪着头看向裹在厚重衣袍里的黑衣男人。
  他已然主动搭话,对方避让不得,平视着看过来,正正撞进沈适忻那双情绪暗涛耸动的乌沉眼眸。
  那人一手支在桌沿,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摩挲着扳指。另一手举着浅口酒盏,殷红唇色被挡去半数,仅仅是将酒盏放在唇边这一个动作,就让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