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
拜舟尘 更新:2025-09-18 08:57 字数:3270
沈适忻觉得自己在讲一些荒诞夸张的笑话,还喘着气笑了笑,谢璇衣心跳却骤然加速,像是被人莫名猜出了底细,让他不禁有些恼怒。
他还要张口,却见沈适忻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眸极慢地眨了眨,终于闭上。
似乎是睡着了。
谢璇衣走过去,居高临下盯了片刻,探了探人的鼻息。
没死。
他内心有困惑。
为什么,为什么沈适忻要替他认下巫蛊的罪名。
这无疑是加快了他走向绞刑架的脚步。
“系统,”他叫了一声,“兑换一副消炎药。”
系统很快换到,一小包浅色的药粉落在他手心,谢璇衣默不作声,把那包药兑进沈适忻的碗里,非常没有耐心地撬开沈适忻的唇,灌了下去。
这算是替他拖延时间的报酬。
消炎药吃一次是没什么用的,能不能撑过去就看沈适忻自己了,最好再痛苦几日,别那么早死掉。
谢璇衣看了他一眼,还有些心疼三点积分。
余光落在沈适忻手心攥着的戒指上,他心底又一股无名火,想要抢出来熔掉,却料想不到病号手劲不小,像护食一样紧紧抓着,谢璇衣没有办法,只得放弃。
任务完成,远处狱卒试探一声:“领事,您……”
“来锁门。”
他略一颔首,大步走出牢房。
铁门撞上,金属碰撞声刺耳,又引起远处囚犯们的不满。
狱卒不耐烦地去教训。
暗处,沈适忻蓦然睁眼,颤抖的指腹沾了沾唇角剩余的水渍,紧盯着那只空碗,锐利如鹰隼。
脸颊似乎还余存着谢璇衣手心的温度,很凉,有层薄茧。
他回味着口腔里怪异的气息,竟然期待是至毒之物,好让他再还几分旧债,死的不那么愧疚。
沈适忻盯着幽暗的火苗,暗暗笑了。
谢璇衣,果然是有太多秘密的人。
第34章
谢璇衣自然不知道天牢里的见闻,也无心去回味。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整理好身上的衣袍。
他从姜城回来那一日,皇帝很惊讶。那种惊讶大抵不是平反有功的惊讶。
谢璇衣看在眼里,险些冷笑。
毕竟对当今陛下大不敬是要杀头的,他还不想阴沟里翻船,死在这种桥段上。
前些日在姜城面见城将、拿到新地图后,他和摇光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说动城将调一百弓箭手任由己用。
他在旧地图上找到一处昔日的油料作坊,临近姜城南疆人驻守的区域,侥幸大火攻城得手,血洗城池。
手段有些残忍,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最早残忍的不是他。
谢璇衣一板一眼地给皇帝老头汇报过工作,看着他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夸他机智,又赐官赐金,一时让他出尽了风头。
他摸了摸身上穿的御赐衣料,眼角冷光一闪。
看上去很有牌面,可他一个见不得光的皇家暗卫,穿上这身人皮,难道真的是恩赐吗?
一旦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这个冒出来的刺头上,那么北斗之人的身份就越发岌岌可危。
等到他真的被人揪出身份,他和撞破皇家秘密的那个倒霉蛋一起,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个鸡。
有宫女托着小盏从殿内出来,谢璇衣低下头,借着咳嗽的动作挡住面容。
宫女微微行礼道了句“大人”,便走远了。
很快,吴娴也从殿上出来,踩着汉白玉的石阶,拾级而下。
她跟在四皇子斜后方,似乎说着什么悄悄话,不一会就羞红了脸。
两人路过谢璇衣身边时,慢下脚步,谢璇衣礼数周全,“见过四皇子、吴小姐。”
四皇子眼神没有聚焦在他脸上,有些淡淡的,不愿意理他似的。
他还没开口,吴娴就用手指戳了戳四皇子的小臂,不好意思道:“殿下恐怕是觉得谈大人同我说话不妥,有些吃醋呢。”
她笑了笑,从袖口抽出一副请柬。
“娴儿礼数不周,唐突了谈大人,还未亲自到您府上拜会,又唯恐冒犯大人,只得现在补上了。”
“下月娴儿与殿下成亲,还望谈大人亲临。”
一个皇子的侧妃,说话如此卑躬屈膝,饶是谢璇衣想尽了办法拒绝,也不得不先硬着头皮收下,等到过几日再作打算。
三人相□□过头,说了些空话,便各自离去了。
谢璇衣却始终觉得不对,忍不住回头去看。
走在四皇子身后的吴娴手指上缠着亮晶晶的丝线,巧合一般也回过头来,和他探寻的目光撞到一块,微笑着比了个“嘘”的手势,笑意却不达眼底。
谢璇衣恢复如常,回过头迎上殿前的太监,一撩衣袍走上白玉长阶,进殿面圣。
“陛下,谈大人求见——”
大太监尖尖细细的嗓音,隔着店门都一清二楚。
“让他进来。”
这一句是皇帝的。
他嗓音一如平常,有老态,却不疲倦。
谢璇衣进殿时不动声色地给传话太监赏了银子。
这一次的太监,和他从姜城刚回来时瞧见的面孔,又截然不同了。
皇帝太老了,老得疑神疑鬼惊疑不定,恐怕马上就要恶化到刚愎自用的程度了。
他只敢在心里想想,盯着花纹吉祥富贵的地毯眨了眨眼,整理好表情。
皇帝听完他明面上汇报工作的来意,借着叙家常的借口屏退了所有下人。
偌大金銮殿立刻寂静。
沉香袅袅,氤氲在雕梁画栋之间,好似仙境。
“陛下,罪人沈适忻俱已招供。”
他在皇帝面前跪下来,恭顺而冷肃的气魄刹那充斥这具文官的皮囊。
皇帝看着他,眼神似是在揣摩,随后从折子间抽出一份狱卒的记录,一字一句细细看起来。
他没让谢璇衣起,谢璇衣便只能老老实实跪着,哪怕膝盖酸痛双腿发麻,也不能从口中泄出一个音。
随着审阅折子接近尾声,皇帝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他左手抚摸着龙椅上雕刻细腻华美的红木扶手,眼珠子转回,看向殿下长跪不起的谢璇衣。
“起来吧。”
“你做的不错,天玑,”皇帝把折子合上,像是突然来了聊天的兴致,问他,“你可知朕为什么突然对沈适忻下手?”
“属下不知。属下不过为陛下办事,做陛下最忠心之人,尽忠心之事,至于原因,不知,也不应知。”
谢璇衣虽然站起来,却还是低着头,声音像是直接从胸腔里发出来一样,很低沉,听着颇为可靠。
“嗯。”
皇帝点头,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接着查与沈家往来密切那几家,若是有人要出帝京,拦住了。”
“是。”
谢璇衣点头。
他行过礼,刚想走,又回过头来,声音清冷得似是琉璃盏,“陛下,属下斗胆,有一事想问。”
皇帝手上,朱笔吸饱了赤色,笔肚圆润,蓄势待发,“怎么,你想为沈适忻求情?”
“不,”谢璇衣终于在皇帝面前露出一个笑容,很淡,面容却立刻鲜艳起来,“属下想问您,何日行刑。”
“我不想为沈适忻求一字情,我只想看沈适忻死。”
“哈哈哈哈哈,好!天玑果然真性情,你且侯着,莫急。”
皇帝笑得颤身,宽宏大量地原谅了谢璇衣的出格。
大殿里回荡着他的笑声,震耳欲聋,朱笔上落下鲜艳的一滴红,笔墨浓稠厚重,刚好盖住摊开的折子上官员落款。
谢璇衣维持着一点笑,出了金銮殿。
他摸了摸僵住的脸,慢慢蜷缩起手指。
四十五
宫门口,官鹤早早备好车马候着,准备送谢璇衣回新迁的宅院。
宅院也是皇帝那日赏赐之物,谢璇衣想着不住白不住,便吩咐官鹤带人去收拾过,后来探查线索焦头烂额,竟然自己忘了这件事。
又在麻烦旁人,谢璇衣上了马车还有些心虚。
恰好官鹤问起今日殿中见闻,谢璇衣便粗粗讲了一遍,哪知道刚说出“我说,我巴不得沈适忻死”,官鹤就很怪异地“啊”了声。
“领事,您就这么盼着朝中再乱些?”
谢璇衣看他,一脸恨铁不成钢。
“说什么呢,沈适忻是死不了的,皇帝不会任他就这么干干净净地死的。”
“单是抓一个沈适忻,皇帝已经浪费了太多人力物力在其中,要是只为了一个沈家主谋,倒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从他往日杀人放火、划分势力里挑挑拣拣,这些事情细数起来,够沈适忻砍头八百个来回带拐弯的。”
官鹤的表情又变得很奇怪。
谢璇衣低头,摸了摸衣摆上绣着的禽鸟,“拔出萝卜总会带出泥,现在萝卜有了,泥还没洗干净呢。”
就是不知道,皇帝有没有这个耐心一点点抓住了。
这一句他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