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理由？”贺逸弯唇：“留下的理由吗？”
  “我真的想不明白，那个世界里到底有什么？你们一个二个的都选择留下？明明那么多前辈失败的悲惨经验就摆在眼前？”余眠撑着额头：“你在管理局里好歹还有工作有事业，不想干了去小星系里买个星球自己住着，到时候恋爱不是随便你谈？何必要在小世界里……这个决定一旦做出来，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贺逸道：“余眠，你错了。我在管理局，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钱。”余眠冷漠道。管理局的待遇优渥非常，否则也不可能随便就能买得起一个星球了。
  贺逸低低地笑了。
  “我刚做任务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佩服管理局的筛选机制，竟然只需要一个扫描，几个小测试，就能轻易选出最适合成为任务员的那个人。”
  银白空洞的房间里，五岁的贺逸仰着头，好奇地看着面前巨大的白色机械。
  扫描光略过他脸上的时候，他还心情很好地笑了。
  走出测试的房间，贺逸听见周围的孩子在讨论，说他们为了通过测试，特地全程都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
  啊，既然如此，自己应该会落选吧。
  可贺逸却成了那个唯一被选中的人。
  他进入过很多小世界，扮演过很多不同的角色，当过无数个故事里的路人和看客。
  不少任务员做完任务后都需要去医护室里清洗情感，贺逸却从不需要。
  直到这个世界。
  “我一看到他，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贺逸说，“我不想让他崩坏，想要保护好他和他的世界，想要把他从深渊低谷里拉出来，看着他得到美好的结局。”
  “即便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的保护，忘了你的全部，要和其他人在一起？”余眠问。
  贺逸道：“对。我不想再逃避自己的心了。我怕够了。”
  “蠢货。”余眠骂。
  贺逸笑了笑：“你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我最美好的回忆，我的初恋，我的安稳幸福，都在这里。”
  十三岁到十九岁。
  将近七年的时光，青春的回忆，和一个人相依为命的感觉。
  被这些东西疗愈的人不只是周新雨，还有身为孤儿、从小就被当成任务员培养的贺逸。
  他的乖宝好多好多次蜷缩在他的怀里，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小声说：别离开我。
  贺逸再也不想着离开了。
  他也不想再害怕了，不想再畏惧了，不想再提心吊胆瞻前顾后充满顾虑地想着那些不确定或是已经注定结局的未来了。
  人总是能对没发生过的事夸夸其谈，而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才会展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那场车祸发生时，贺逸抱着靠在他怀里浑身鲜血的周新雨，唯一的想法竟然是，如果这疼痛能让他代为承受，那么他甘愿在这里真正死去。
  周新雨愿意用命救他，他也可以把命拿出来给周新雨。
  既然如此，这颗心和余下的时间也一并掏出来给了，又有何妨？
  如果周新雨真的爱上了那个林若安，那贺逸就在旁边守着他，远远地保护他。
  反正不会再离开了。
  他已经够让他的乖宝伤心了。
  余眠似乎也终于明白贺逸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劝不回来了，叹着气掐断了联络。
  贺逸在走廊上又站了一会儿，吹了会风，才继续走到周新雨的病房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熟悉的声音响起：“请进。”
  贺逸便走了进去。
  手脚都打着石膏的周新雨靠在床上，侧着头看他。
  躺了半个月，哪怕贺逸多番嘱咐要好好养着，周新雨还是飞快地瘦了下来，下巴都尖了很多。
  他很淡地瞥了一眼贺逸：“请问有事吗？”
  贺逸对他冷淡的态度接受良好，反正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天天遭受冷眼的：“我来看看你，这段时间我也不太能动得了，只能多让医生和营养师过来。现在身体好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疼？”
  “不疼，我也没事。”周新雨移开了视线，只看着旁边空白的墙壁道：“你不用特地过来感谢我，反正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贺逸伸手帮他理了下衣领：“你毕竟救了我……”
  “那是我个人的选择，就算我记得，也和你无关。”周新雨的语气骤然冷了下去，变得很不耐烦：“如果是感谢，单人病房、护工还有补偿金也已经足够表达谢意了，你不用再多此一举地过来看我。”
  “补偿金？”贺逸愣了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新雨抿了下唇，没说话。
  “是我母亲吗？”贺逸追问。
  周新雨还是不理他。
  贺逸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贺母打电话。
  “是。”周新雨在这时道。
  声音比先前要哑一些。
  贺逸悬在拨号键上的手指顿了顿。
  “抱歉，我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不是很清楚我的交际情况。”贺逸放下手机，“要是他们知道具体情况，一定不会做出用钱感谢的事的。”
  “……我累了。”周新雨道，“这些都不重要，我想休息，你可以离开了。”
  贺逸说：“对不起。”
  周新雨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
  “当时要是我小心一点，多注意一点，根本也就不会出车祸。让你受罪了。”
  周新雨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贺逸在这时伸手摸了摸周新雨的脸，珍爱地看着他：“乖。下午学校有几个同学想要来看你，你愿不愿意见他们？”
  周新雨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贺逸要对自己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是谁？”
  “石路明，李航天，还有他们的女朋友。”
  周新雨垂下眼帘：“我跟他们不熟，不想见。”
  “那就不见。”贺逸从善如流：“饿了没有？我找人送点东西过来吃？”
  “不用，林若安已经帮我去买午饭了。”
  贺逸表情僵住。
  放在一旁的手慢慢攥握成拳。
  是啊，现在的情况和以前初次见面的时候已经不同了，那时的周新雨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自己自然可以温水煮青蛙，细水长流。
  可现在，有了一个林若安的存在。
  要放手？要认命？
  ……要他怎么舍得。
  贺逸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一点都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周新雨说：“你在我这就只是个陌生人——！”
  贺逸低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病房的门在这时拉开，林若安拿着午饭走进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整个人都吓得呆住了。
  而贺逸不紧不慢地，在周新雨的唇上吮了一下，才直起身，完全无视了身后呆住的林若安，笑着朝周新雨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乖宝。不是什么陌生人。”
  第18章 怎么忘记
  周新雨半天没有其他动作。
  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很安静。
  贺逸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走向林若全，动作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午饭。
  一共两份，贺逸只拿了一份，然后用很客气的态度朝林若全点了点头：“麻烦你了，中午我来照顾小雨就行，你去休息吧。”
  林若全还有点没从刚刚那一幕中缓过神，愣愣地说了句“好”。
  离开病房时，走到门口的林若全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大少爷已经拿着午饭，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低头打开包装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而躺在病床上的周新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被吻得湿润的唇红润饱满。在自己面前白皙瘦弱沉默寡言的青年，在这一刻，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执着到疯狂的人。
  林若全的心莫名空了一块，他揉了揉胸口的位置，不敢再留，匆忙走出了病房。
  关上门后，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那点儿朦胧的好感，注定是不会有所进展了。
  --
  病房里，贺逸打开包装袋看了一眼。
  贺母请了林若全来照顾周新雨，钱的方面自然不会欠缺，除了固定工资，各方面都有补贴。因此这份午餐也是从医院附近最好的饭店里订的，有荤有素，各方面营养都很均衡。
  他将饭菜拿出来摆好，掰开一次性餐筷，手里拿着米饭，准备亲手喂周新雨吃。
  周新雨往后避了避：“我自己吃。”
  “你自己不方便。”贺逸说。
  周新雨道：“我一直都是自己吃的，没什么不方便。”
  也就是说那个林若全没做过喂饭的事。
  贺逸的心松了松，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些：“乖宝，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