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晓棠      更新:2025-09-18 09:04      字数:3492
  车轮滚滚,驶向那高墙深宫内的未知之地。
  “少爷,您坐下啊。”不甚宽敞的马车被几个摞放的箱子占了大半区域,只余一人空隙,福安招呼向瑾坐到他身上。
  向瑾的脊背象征性地往后靠了靠,并未坐实。
  “咦?”他回头,“你怀中什么物件?”
  “硌着您了?”福安伸手掏出来,“是您这宝贝,我怕弄丢了,便装了个盒子,放在怀里。”
  向瑾接过来,放在膝盖上,打开木盒的盖子,若有所思。
  “少爷,”福安看不到向瑾的神色,自顾自地问道,“这里恁地憋屈,刚才那人招呼您骑马,您为何不应?”
  “少爷?”
  “啊,啊?”向瑾回神,盖上手中盒子,手掌轻轻按在上边。
  福安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我问您为何不骑马,您又不是不会。”
  向瑾默了默,“他们所驭皆是军中战马,我怕是连脚蹬也够不踏实。若是半路摔下来……”国公府的颜面往哪搁?
  福安大大咧咧,“怎么会,您就是太谨小慎微了。往日在丰城,世子爷外出的时候,您在家中没少偷马厩中的战马骑。哪一匹最烈您选哪一匹,腿都摔断过也不见您畏惧。况且,较之同龄人,您只是略微消瘦了些,又不矮,尤其腿长,怎么会够不到脚蹬,何必妄自菲薄?”
  福安兀自叨叨,向瑾的思绪却早就随着他的话,飘到千里之外的边疆去。
  他出生在大晟朝西北交界重镇丰城,前一年,祖父在抵御外敌的混战中被流矢击中殒命,其父袭爵。两年之后,中原各地叛乱频发,庆王获得荣国公府支持北上夺权,讨伐武王暴政。接下来的十年,其父兄常年领兵在外,极少回家。母亲江南望族出身,本就身娇体贵,生育他时早产伤了根本,性情郁郁,无余力管束幼子。因而,向瑾虽因先天不足,幼时一年中有半年不是风寒便是风热,久病卧病,但余下那半年,却拦不住他上山下河。直至五岁那年,母亲病逝,府中更是无人约束。
  向瑾实打实过了几年随心所欲的日子,面上弱不禁风,实则胆大跳脱。丰城府中只有一个启蒙先生有资格管教于他,但他在先生面前乖巧听话,十足十的温顺模样。每日下了学,则带着福安走街串巷,撵鸡追狗。福安说的偷骑战马的事倒是有,可惜实情没那么风光,他出生牛犊不怕虎,刚爬上马背就被甩了下去,不仅断了腿,手腕上至今留着一道伤疤。
  一个五六岁的稚童,再是人小鬼大,也无非调皮捣蛋的那点儿花样。丰城乃飞鹰军势力范围,家中亦有亲卫贴身跟随,按理说不该出了岔子。
  然而,在向瑾八岁那年,却惹下了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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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及政治、权谋、地名等等元素全部架空,不要追究,谢谢。
  第3章
  “少爷,这是到哪儿了?”福安被马车晃荡得昏昏欲睡。
  荣国公府距皇城不算遥远,但入宫之后,经几道门禁查来查去,又蜿蜒曲折地走了半晌,仍是未到地方。
  向瑾斜倚在福安身上,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福安警醒了些,“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向瑾再次摇头,“有些乏了而已。”
  福安动了动身子,让向瑾靠得更舒服些,“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向瑾轻声,“……嗯。”
  “您撑着点儿,一会儿是不是还要拜见陛下?宫里可还有什么需要应酬的贵人?来时管家嘱咐过,让咱们千万不能失了礼数,可,这些……”福安苦恼地搔着后脑勺,“我也不懂啊。”
  向瑾顿了顿,“大约,不必了。”
  “为何?”福安不解,“您第一日入宫,陛下会召见的吧?”
  向瑾不答。
  福安虽不够机灵,但于人情世故上还是懂一些的。少爷面上担着荣国公世子的名头,但不知何日承爵,且如今府中空空荡荡,无有依靠。他们在这宫中日子过得如何,全仰赖帝王鼻息。若是不声不响地打发个地方……
  “陛下与世子爷那样要好……”虽然向珏追封了荣国公,现如今向瑾才是世子,但下意识的称呼还是循着往日习惯。
  “福安,”向瑾有些头疼,“此话以后不要再说。陛下如今身份今非昔比,况且……”那人本就不是个好性子,之前他在兄长丧礼上跪地恳求,无论目的几何,皆是有损向家风骨,犯了他的大忌讳。从成景泽蔑视他的目光中,向瑾预料到了今日际遇。
  福安压低声音忿忿然“早知如此,咱们便该想办法回丰城。”
  丰城?他如何回得去?
  “福安,”向瑾强打着精神,“你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我便让管家将你领回去。”
  “别,不要,”福安两手捂在自己嘴上,“唔唔唔唔唔唔唔……”语焉不详地求饶。
  向瑾被他闹得头更疼了,好在车轮停驻,到了地方。
  福安搀扶着他家少爷下车,甫一落地,孩子就傻了眼。
  “这是……”思及适才车上主子的叮嘱,他强行闭上嘴巴。
  领头的侍卫也有些尴尬,转头对带路的太监质问,“你确认是这里?”
  太监语调平平,“这是内务府根据陛下的交代择选的地方,世子殿下年幼体弱,这里远离晨昏议事的大殿,距后宫也有些距离,正适宜静养治学。”
  侍卫蹙眉,“陛下首肯过?”
  太监语气不耐,“陛下日理万机,若是这些繁杂琐事吾等都办不明白,还要翻来覆去地叨扰圣驾,岂不枉为奴才?咱家还忙着呢,先走了。”言罢,竟然转身便离开了。
  几个侍卫大眼瞪小眼,“要不,咱们几个帮您拾掇拾掇?”
  这处居所在宫中极不起眼,算不上正经殿宇,大约是多少年前给某些个身份低微不受宠的或是犯了错的皇子暂居。之前武帝子嗣不丰,如今陛下更是孤家寡人,这方宫中偏宅已然空置多年。但到底是宫里的院子,即便无人居住,日常洒扫还是有人管的,不至于荒凉破败,基本的生活起居用品也都是有的。
  几个侍卫搭手帮主仆二人将几箱子书和行礼搬进中堂,又寻内务府要了点炭火应急。福安千恩万谢地接过,并按照老管家的教导掏了些银两出来,人家却无论如何也不收。
  向瑾客气地道谢,婉拒了他们留下帮忙,亲自将人送至门外。几个侍卫返回复命,临走前回头觑着大门口站着两个半大懵懂的少年,不禁面面相觑,不住摇头。
  早朝之后,皇帝留下了几位内阁大臣,移驾养心殿,继续议事。
  “启禀陛下,中州、润州一带疫情日趋严峻,恐有蔓延的趋势。之前派去治疫的太医局医官无有进展,其中半数亦感染疫病。”
  “禀陛下,南方三州去岁水患泛滥,这才刚开春没几日,奏请减免粮税的折子便递了几回了。”
  “又减免?陛下,您可要慎重决断。这几年他们就没交过粮税,地方上若是都学那些个投机之辈,但凡有点儿天灾人祸便哭穷,那国库空空我找谁哭去?”户部尚书吹胡子瞪眼。
  “卢尚书,您先别急,咱们两个一同哭。”代掌兵部的李侍郎愁眉苦脸,“征讨北凌的大军当初乃陛下从京都及各州府征调,汇并镇北大营统一调度。三年过去,他们大胜而归,镇北与京营的队伍好说,归属原籍即可。但还有将近三万人,原属地军营有的已在小规模冲突中消弭,还有的被裁撤兼并转移。这三万人一路归来,无处安置。”
  “怎么会无处安置?”内阁首付冷哼了一声,“那些个不安分的,谁还会嫌自己手中兵将多了不成?”
  李侍郎哀叹,“倒是有胃口大的,奈何要吞得下去才行。这些当年散兵在先荣国公……”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见圣上无有示意,又接着道,“在国公手中治理有方,早已军纪严明,自成一脉。将之收编何处,不仅主帅要拿得住,且当初允诺的军功奖赏也需按约定,替国库承担五成。是以……臣以为最合适之处乃……”
  “飞鹰军”三个字他到底没敢说出口。
  追溯起来,当今陛下自被庆王认回之后,便扔在飞鹰军中,眼下的江山也是靠向家携飞鹰军替他夺下的。但如今向家无人为继,陛下又不能亲掌边境军权,能压得住阵的武将遍寻不得,下一步飞鹰军心权柄何去何从,诸多变数。
  “暂由京北大营代管。”年轻的帝王一锤定音。
  果然……李侍郎抹了一把汗。
  “可……”户部尚书似有异议,被成景泽目光一扫,立马咽了回去。
  话说,刚登基那会儿,朝中无人看好这除了上马杀敌,于治国之道甚为蒙昧无知的新帝。然而,彼时形势所迫,内忧外患都要靠成景泽与荣国公府手中兵权平叛维系,不然,前太子也不会在先帝一气之下暴毙之后,自请让位就藩。
  可不看好归不看好,忌惮也是真忌惮。这位在战场上被敌军奉为杀神的帝王,头上扣着逼父欺兄的恶名,巩固地位的手段不出所料地暴力血腥。皇帝手中有一支脱胎于军中先锋营的暗卫,专事监督缉拿与刺杀,其以雷霆手段处理了旧朝中一大批二心之辈,以最为遭人诟病但也最为有效的手段迅速把持住了朝政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