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晓棠      更新:2025-09-18 09:05      字数:3314
  李嬷嬷讪讪地,“您说的是,以前倏忽了,未曾着眼崔府。我令人盯紧点儿,早晚抓他们个现形。”
  陛下出征,朝中诸事托付谢首辅及一众阁老,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牢骚满腹。科举放榜过后,刘霄不必再跟着上朝,乐得消停。午后,他早到了一小会儿,正见到小世子在书房中捏着狼毫,站在桌案前,形似练书,实则一动不动的墨渍将宣纸浸了个彻底。
  “何事烦忧?”刘霄笑问。
  向瑾一惊,回过神来,赶紧收拾了桌上的狼藉。他正冥思苦想,没个头绪,也不瞒先生,“陛下为何骤然出征,学生在宫中闭目塞听,百思不得其解。”
  刘霄闻言,思索片刻,索性放下手中备好的课案,“陛下何以亲征,今日咱们就一起说道说道。”
  这一说,便是滔滔不绝,从京城到地方,由古至今,从军到政再到财……提纲挈领,触类旁通,循循善诱,口干舌燥。
  “依先生之见,此战并无凶险。”
  “神刀军乌合之众,与康王决裂,更不足为惧。”
  “这一仗会拖着打?”
  “江南政局复杂,世家林立,非一时半刻能够招安驯服。”
  小世子如霜打的茄子,“那岂不是许久都回不来?”
  刘霄不解其意,“至少两年。”
  日复一日,雪庐晨练,小世子一丝不苟,却也兴致缺缺。
  “世子,可是有何处不明?”留守的无二自责,大约是自己这笨嘴拙舌的教习,给世子闷着了。
  “未有,”向瑾叹了一息,“无一大人可有来信?”
  无二挠了挠脑袋,“有倒是有……”只是不方便拿给向瑾看,无一那家伙没个正形儿,给无二的私信中一句有用的话也不说,全是插科打诨的不正经。
  向瑾追问,“未说战况,也未提及陛下?”
  无二老实地摇头。
  向瑾又叹了一口气,怨忿日增,悻悻腹诽:这人真是不讲究,岂可不告而别。虽说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吧,好歹大家一个屋檐下住了许久,总该知会一声……只有他被蒙在鼓里……何况,方生龃龉,他自己撂下几句话,一身轻装上阵,拍拍屁股便走了,也不管别人有没有话讲……他想好了一箩筐,憋得慌。
  无二建议,“世子,您若是关切,何不修书与陛下?”
  向瑾一愕,“不好吧,陛下行军打仗,岂可叨扰?”往日在丰城,他与父兄的书信往来甚少。不过,他那时尚且年幼,大抵父兄也不知与他说点什么好。
  “我看未必,无一就闲得很。”无二难得多说几句,“朝堂上定时有信笺送往军中,陛下皆有答复。暗卫这边也有人定期归整讯报,传至陛下手中。世子要不写一封,我替您递过去。”
  向瑾确认,“当真可以?”
  无二,“自然可以。”
  “不添乱?”
  “无妨。”
  “那好,”少年眸中乍亮,“我一会儿就写去。”
  第43章
  皇帝此次亲征,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得沿途州郡猝不及防。陛下挂帅,在禁军与南北京营各抽调五千兵马,总计一万五千人,队伍精悍,行军迅疾。途中在徐州府、泸州府剿灭小规模叛乱与山匪,借机征用两府各三千兵马之后,速度慢下来,直抵衢州驻扎之时,又在当地增兵四千,总计两万五千人。
  “神刀军据说拥兵八万之众,”无十盘腿坐在衢州城内的浙闽总督府高高的瓦檐上,问无一,“陛下不会以为招来那帮废物都跟小爷似的,以一敌百吧?”
  无一白了他一眼,“一个废物一张嘴,招多了拿什么养?”
  无十随手朝下方层楼叠榭的宅子指了指,“这里之富庶奢靡,比皇宫不遑多让。”
  无一顺着往下瞄了一眼,“可惜,富了脑满肠肥的贪官,百姓一样水深火热。进了他们口袋里的银钱,想要掏出来,跟要他们命一样。你没瞧见吗,这一路上各种牛鬼蛇神,尽是到陛下面前哭穷嚎丧的,若不是一路南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还不知要如何弄虚作假呢。”
  无十愤然,“主子现如今这脾气真是好,要搁以前,就按咱们搜集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罪证,必然先砍他十个八个脑袋再说。”
  无一无奈地笑了笑,“主子是皇帝,怎么被你讲得跟山匪似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道,眼下好不容易太平下来,主子要的是他们的银子,脑袋砍下来又不能换粮食。”
  无十哼了一声,“我看老头子们顽固得很呢。”
  无一叹了一息,“擎等着有的磨呢。”
  无十撅着嘴哼哼,“不痛快,那神刀军的八万神兵藏哪里去了,还不滚出来给小爷磨磨刀。”
  无一笑了,“这一路你还没瞧出来吗,几番骚扰全是小打小闹。他们之前虚张声势,大约本是不满康王临阵退缩,拿乔威胁,打算要些好处来着。谁知陛下顺势而为,他们现在是骑虎难下。神刀军历来不靠谱,别说八万,估摸着五万最多,还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当年主子灭他们就跟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这回都不必陛下亲自出手,刘将军足矣。”
  无十不干了,“那咱们岂不是白来了?”
  无一瞪他,“你是来护卫主子的,还是来打仗的?”
  无十不服,“我是替主子憋屈。”
  无一若有所思地,“你察觉没,主子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无十诚实地摇头,“哪里不一样?”
  无一指着窗户上映出的一干人影,“以往,哪里来的耐心与这帮遗老遗少们掰扯?”
  无十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不禁偷乐,“大约是养孩子被磨出来的。”
  无一想了想无数次在雪庐中,陛下对小世子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宠着让着的神情,深以为然,“养个孩子的确令主子有人气儿多了。”
  无十抱怨,“不知他们在京都过得如何,早知没仗可打,我还不如留在宫中陪小世子呢。无二那家伙跟主子似的,闷不吭声,最是无聊。”
  无一哂笑,所以啊,他隔三差五地写信逗弄无二,省得他们不在家,那个闷葫芦为退变为化石。他朝对面屋檐上值守的无六努了努嘴,“最像陛下的在那儿呢。”
  无十还未来得及应声,门外一阵马蹄声起,紧接着报讯的士兵冲进门来。
  无一与无十对视,兴奋地击了一掌,终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衢州城外五十里,陛下亲征的队伍驻扎在此处。日前,神刀军偷袭,被刘壤带兵迅速击溃,并且乘胜追击出三十里,差点儿连老巢都给捣了。陛下闻讯从城中总督府赶过来时,刘壤正打得酣畅淋漓,无十追上来传令他撤兵归营,好不遗憾。
  翌日清晨,刘将军携俘虏凯旋,直接将对方此战将领拎到御前。
  “陛下,”刘壤鄙夷,“这个窝囊废全招了。”
  神刀军将领不住磕头,“陛下万岁,陛下饶命,我们收了钱,只打算做做样子,万不敢挑衅陛下天威,求陛下饶命啊。”
  皇帝厌烦地挥手,“带下去。”门外禁卫领命,将鬼哭狼嚎的人押送出去。
  无十不解,“他们收了谁的钱?”
  刘将军意气风发,心情正好,大喇喇地做到陛下帐中侧边椅子上,“自然是那些意欲给陛下添乱的士族豪绅。”
  无十不屑,“有钱不拿来犒劳将士,不救济灾民,反倒收买叛军打自己人,他们是打算造反还是怎么着?”
  刘壤嗤声,“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个皆是肥头大耳,家中私库比国库还要充盈,哪块金银不是贪墨救灾款项,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
  无一哼了一声,“养兵济民乃是长久之事,年年岁岁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心疼着呢,可不得绞尽脑汁地阻拦。陛下将他们逼得太紧了,终于逼得他们原形毕露,自投罗网。”
  无十拍手,“那现下正好,叛军头子招了,铁证如山。”他朝向皇帝请命,“陛下,让我去将那帮贪官豪绅一个个缉拿归案,以叛国之罪论处,瞧他们还嘚瑟不嘚瑟。”
  成景泽淡淡瞥他一眼不答,倒是转而问刘壤道,“你适才说何人家中私库充盈?”
  刘壤挠了挠脑袋,“贾总督,还有沿途几州的知州以及王家、孟家……还有谁家,记得不得。陛下不是令我一路上对私下巴结贿赂的官员地主来者不拒吗,我都收下了,详细的何人送何物的名录在无一那儿。”
  无一点头,“对,锁在匣子里,我这就取来。”
  “不用,”陛下云淡风轻地指了指刘壤,“这衢州城中,你随意提几个……”
  刘壤顿了顿,虽未领会陛下深意,但他在军中向来响应陛下号令不折不扣,已习惯成自然。“浙闽总督贾士圆,人如其名,圆咕隆冬,他送我的南海夜明珠澄澈浑圆,比交趾国进贡到京里的贡品还要稀罕。”刘壤出身士族,虽是刘氏旁支庶子,但彼时家大业大,远非与庆王割席之后的尴尬局面可比,他打小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