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
晓棠 更新:2025-09-18 09:05 字数:3309
陛下走后,小世子心房噗通噗通狂跳着,许久回不过神来。陛下说了,他便信,意外而已,他也可以就此放下,不再自怨自艾。可陛下只猜对了一半,打消了他一半的顾虑。
剩下一半……他无地自容,难以启齿。
他昏睡的这一天一夜,脑中尽是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明明之前陛下受了箭伤,他贴身照顾时,该看的该摸的一样不落,彼时也只是崇拜艳羡而已,别无他想;前夜他一门心思为陛下降温时,更是心急火燎,压根无暇胡思乱想……可梦中他怎么就会对那一身伤疤的精炼躯体垂涎三尺,欲罢不能,期期艾艾,摸摸挲挲……仿佛怎么贴近都不够,恨不能钻到人家胸膛里去。
宽阔,坚实,滚烫……无孔不入的气息从皮肤一寸一寸渗进去。
向瑾双手掩面,肩膀塌下来,没脸见人了。
第50章
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便不要令其白白折腾一场。
荣国公世子在随陛下视察京营的过程中意外受伤的消息,不知怎么地,就传了出去。重伤卧床的后果传得有鼻子有眼,因由源头却又讳莫如深。据说陛下震怒,发落了不少人,连最器重信任的北营统帅也挨了军棍。可事已至此,发再大的火也是无济于事。京中各方听闻,惊诧之余,也不免唏嘘不已,这小世子似乎也忒倒霉了些,这几年灾祸伤病愣是没断过。看来坊间传闻宁可信其有,弄不好是个短命鬼。之前被蛊惑犹豫着结亲心思的个别世家,果断偃旗息鼓。
崔楷知悉此事,回府立即告知崔嫣。国公夫人大惊失色,旋即携女赶赴别苑探望。马车驶出府邸不久,后门另一车架也急匆匆地出门,奔往相反的反向。
芙柳入崔府之后,大多时候循规蹈矩,避免打草惊蛇,因而与宫中的讯息往来也多是走了暗道,曲折辗转,无迹可寻。今日,迫不及待地亲自与李嬷嬷接头,必是因着重大发现。
奉太后之命出宫采买的李嬷嬷午后风风火火地赶回来,遣退宫中侍从,迫不及待地禀报,“太后,好消息。”
刘氏抬了抬眉梢。
李嬷嬷连珠炮道,“那寡妇名为探病,实则暗度陈仓。芙柳去她房内确认过,前些日子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和她亲手绣的荷包皆不见了,不是拿去私会情郎是什么?”
刘氏谨慎,“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贴身物件,换了放置的地方,亦未可知。”
李嬷嬷得意,“芙柳可不似芙兰那个拎不清的,心思机灵着呢。入府没多久,不但把那崔大人迷得更加死心塌地,就连国公府的孀妇,也早拿她当自己人。崔家嫡女心傲性浮,早些年便是个待不住的野丫头,压根不善治家也不甘料理后宅。如今府中上下,皆由芙柳打理,寡妇院中收买了不止一个眼线。据报,崔嫣入住京中崔府之后,从不曾沾染那些表情达意的闺房物件,最近十分反常,不仅求了平安符,绣了荷包,且珍而重之地存在一个固定的匣子里,常常拿出来摸挲过后又放回去。今日出门,随身带了出去,绝错不了。”
太后仍不放心,“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拿到确凿坐实的证据,则陛下与飞鹰军离心离德指日可待。届时再抛出杀手锏,补上致命一击,谅他孙猴子转世也断难翻身。但是,单凭疑神疑鬼的风言风语徒劳无用,弄不好被倒打一耙,得不偿失。
李嬷嬷眼珠子乱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夜路走多了,早晚总会露出马脚。”她谄媚地笑,“只可惜,咱们没那么多的工夫陪他们空耗。还是太后您神机妙算,放出陛下欲择妃立后巩固皇位的音讯,这不,那些抱着和亲打算的蛮夷果然蜂拥而至。早先便闻说,崔家这位大小姐霸道善妒,成婚多年,仅出一女,竟霸占着国公府内宅,不许世子纳妾,简直是岂有此理,差点儿就让向家断了后。若她与那莽夫果真干柴烈火,就算无力阻拦,也必生龃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到时咱们添砖加瓦,定助她一臂之力……呵呵,您就等着瞧好戏吧。”
刘氏点了点头,“拭目以待。”
是日,荣国公夫人与郡主急赴别苑探望。由于世子伤重,郡主心痛不舍,二人愣是外宿一夜,第二日晌午方才离开。别苑人多口杂,虽陛下下榻的内院守卫严密,无从窥探更多,但留宿一事,非是隐秘。这一夜别苑中风云几何,无有实证,有心之人更添猜忌。
陛下的伤,几日过后,便不碍事。这些时日,暗卫亲兵一行在别苑中卸甲修士养精蓄锐,过得颇为惬意,也算补上了夜猎被打断的缺憾。只是苦了小世子,行动不便被老院判勒令卧床,错过了秋末别苑中的湖景山色。
启程回宫的前一日,无一又晃悠过来,“世子好点了没?”
向瑾苦着一张脸,“早已无妨,可杜院判不让我落地。”
“世子真是听话,”无十从门外冒出个头来,“我十一二岁时从房顶摔下来断了胳膊,老头也让我消停三个月,我可连三天都待不住。”
福安追问,“之后呢?”
有些事,只适合说个起始。无十吐了吐舌头,撒腿跑了。
无一很乐于拆他的台,“后来他追着一只野猫,又从另一个屋檐滚下来,手断脚折,被老头绑在床上,足足躺了六个月。”
福安咂舌地竖起了大拇指,“无十大人着实英勇。”
向瑾终于完全信了陛下与无一之前安慰他的话。
“世子,”无一转头说正事,“明日吾等随陛下回宫,您……”
向瑾心里咯噔一下,他有预感,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我可以留下养伤。”陛下跟他讲过,各国使团入京在即,他不宜露面为好。
可……雪庐空寂了许久,好不容易将人都盼回来了,他……
无一转达道,“陛下说您要是觉得这里闷得慌,就随我们一同回去,反正您伤着呢,留在寝殿里养伤就好,不必管那些迎来送往之事。院判照顾方便,亦不耽误学业。若是您不乐意回去,就让无二……”
“我乐意,”向瑾丝毫不端着,“我这就收拾东西……”
无一了然地笑了笑,陛下这一回不曾猜错。
“打住,”福安赶紧拦着这就要蹦下床的主子,“小祖宗,我一个人拾掇就行,伤筋动骨一百天,您可消停点儿吧。”
无一失笑,“明日出发,来得及。”
傍晚,院判照例来给世子请脉,检查伤处。福安送行李去前院,房中只有向瑾一人。
杜院判三个手指搭在向瑾腕间,久久不语。
本就有些惶恐心虚的少年额头渐渐渗出些冷汗来。
老院判终于收回了手,向瑾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老头径直问道,“世子这几日睡得可好?”
向瑾低垂着脑袋,恨不能缩到床板里去,他挣扎片刻,诚实道,“不太好。”他虽羞耻,但更不愿讳疾忌医,酿成大祸。若是只梦见一回,或许偶然,他这几日断断续续梦中尽是些往日画面,且都是些歪曲了本来面目的荒唐幻境,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跟着了魔似的……
“无妨,”杜院判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少年气盛,情动于中,所愿不得,夙夜不安,再寻常不过。”
“寻常?”向瑾猛地一抬头,他都快把自己呕死了,却只是寻常之事吗?不不不,院判尚不知他梦到些什么,不然断不会如此形容。
“嗯,”老院判又肯定地点了点头。世子已满十六,是普通人家早该婚配的年纪,可这孩子久居深宫,陛下寝殿又跟和尚庙差不离,无人刻意教导,通人事晚了些,情有可原。但心智迟蒙,不耽误身体发荣滋长,这两年,杜院判一直亲力亲为给世子调理身子,少年早晚有长成这一关。在年过半百的老头眼里,的确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即便梦中孟浪乖张些,亦属寻常。”杜院判话语直白。
向瑾惊到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瞪得溜圆,嘴巴张着,跟受惊的小鹿似的。院判竟然连他会做荒淫的梦也猜得到?
不会吧???!!!
床板不足矣遮羞,他要把自己埋了。
算了算了,只要不晓得他肖想冒犯的对象就好,不然他就直接将枕头下的匕首掏出来,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杜院判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世子年少独居边疆的国公府,家风甚严,大一些又入宫中,陛下也不是什么细心之人,照顾不周,多有忽略,怎不令人心生恻隐。
这别苑乃武帝留下,陛下从未涉足,若不是此番事出突然,大约便荒废了,自然也无暇亲自整顿。内务府代管期间,依宫中尺度处置,精简了不少人手,但偌大一座院落,总不至荒无人烟。这些日子里,来来往往侍候、洒扫、送膳、送药的皆是些管事挑出来的年轻貌美婢女,世子正当年纪,春梦几许,在医者看来,再平常不过,无可厚非。老院判甚至产生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心酸夹杂欣慰之感,好似惦记的一块石头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