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
晓棠 更新:2025-09-18 09:05 字数:3335
“先生,”向瑾虔诚求助,“您以为,我该……任性吗?”
刘霄:“……”
他阖该阻止,世子身份贵重,将来……
他最不应当赞同,他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儿,一时任性妄为,赔上了两个人的下半生。
可他对着刚刚年满十七的少年,被他眼中赤诚灼热的混杂着忐忑的期待烫到了,他说不出打击的话。
刘霄抬手,扶了扶额头,无奈又宠溺地说道,“人不轻狂枉少年。”
送走先生,向瑾径直转向禁苑的方向。这几日,他为了避免被叫去雪庐,晚间不是去太医院找杜院判一坐大半个时辰,便是打着慰问林将军的由头往来磨蹭。
谁知听说他昨日来过,林远特意换值等他。
“世子有事?”林将军严阵以待的架势。
“我……”向瑾窘迫,“来寻将军讨教几招。”
林远显然不信,但向瑾打定主意不说。两人比划来比划去,倒是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林远很满意向瑾的身手,面色稍霁。
小世子胳膊腿酸软,力气耗尽,摆着手,“不行了,我改日再来。”
他走出禁苑甚远,林将军一直跟着。
“您留步吧,不必再送了。”向瑾几番拒绝。林远执意相送。
在几乎就要望见陛下寝殿大门的最后一个拐角,林远站定,“世子。”
向瑾转过身来,“林将军有话请直言。”
林远攥拳,“世子不必顾虑……”
“啊?”向瑾没明白。
林远斟酌少许,“世子,终身大事,还是该寻个自己心悦之人。其余,皆是次要。”
向瑾怔忡须臾,“……谢将军。”
“世子……”林远有些急迫,上前两步,双手按在向瑾肩头,郑重道,“无甚可畏惧,西疆二十万将士是您坚强的后盾,吾亦……”
向瑾惊愕,“将军慎言!”
林远沉重地吐息,“抱歉……我,”他不知该如何说,“听闻夫人为世子议亲,那么多的大家闺秀……”
向瑾困惑,“将军,您到底要说什么?”
林远紧紧盯着向瑾双眸,“世子,我想说,世子不必惧怕,大可随心而为。”
向瑾水汪汪的眸子眨了眨,他明白,林远所说的意思大概与他自己心中确然所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依然感动感激感慨,少年不禁颤声,“可,可以吗?”
果然……林远定定地望着他,“嗯。”
林远望着向瑾一步一步走进殿中,两侧攥紧的拳骨咯咯作响。他记得非常清楚,当年七夕前夜,他在飞鹰军营地边缘的一块石头上,看到成景泽把玩那把匕首。彼时,无一打趣他,终于开窍了,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居然舍得把那宝贝拿出来。林远好奇地凑上去调侃,这事儿八成要黄,哪里有送姑娘家匕首的。无一说他不懂,成景泽手里的是他阿姊族中传家宝,就是要送给媳妇的。不过,他也忒猴急了些,阿姊说过,不待生米煮成熟饭,不可交付……
林远确认,向瑾手中的那柄匕首就是当初那一把,繁复的花纹一模一样,且刀柄上的宝石硕大无瑕,极为难得,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国公夫人精挑细选,环肥燕瘦的一众贵女,皆是良配,世子没道理尽数推拒。
向瑾适才的纠结更是印证了,他有被逼迫的难言之隐。
陛下居然做出这样的丑事,将世子当作……他怎么会,他怎么敢?!!!
林远不知,当初七夕夜过后,成景泽便赌气地将匕首挖了坑埋了,后来被无一寻回来,他才不情不愿地收回去,只是不再当作宝贝般珍视。以至于当年在山中,情急之下留给向瑾防身用,他过后竟也忘记了。
向瑾迈入寝殿门槛,步伐不自主地加快。不管是不是巧合,也不论先生和林将军本意如何,至少,他今日得到了两句认可与鼓励。
这……或许也是天意。
踌躇满志,下定决心表白的小世子无从知晓,他与林远的各说各话无意中佐证了一桩天大的误会,日积月累,铸成大祸。
第60章
向瑾脚下如踩了棉花一般一深一浅,心尖砰砰跳得飞快,有一股想要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冲动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少年人情窦初开,最是青涩,亦分外炽烈。何况本就不是低眉顺眼的性子,堪堪隐忍乖顺了十数年。明明年少相遇铭心刻骨,懵懵懂懂兜兜转转,至今方才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恨不能即刻站到那人身前,剖开一颗心捧出来双手奉上。但他还没有被汹涌的情愫冲昏头脑,他料定自己八成没戏,成景泽眼里没有他。
向瑾此刻就像是在幽深的地牢中寻到了那个自我囚禁的魂灵,他不敢奢望自己凭借一腔自作多情就能够将人救出来,他只是想让那人看一看,穷途末路的地牢中,或许还有另一个出口,至少不是死路一条。
人在少年轻狂时,总是容易将自己放在牺牲者救赎者的位置上,陷入自我感动自我付出中不可自拔,误以为被需要……经年之后再次回忆起此时此刻,向瑾才徒劳无用地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
向瑾怀里似揣了只上蹿下跳的兔子,他推测今晚大抵会是一个不眠夜,但他还未思虑妥当,该如何开口才好,并不打算仓促草率地轻举妄动……然而事与愿违,他刚踏进内院,在门外等了半晌的无一便迎了上来,拖着他的胳膊就往雪庐里拽。
“世子,你跑哪里去了,可算等到你了……”无一身上飘着浓浓的酒香,是类似西北青稞酒的香气。喝得半醉的暗卫手下没轻没重,向瑾毫无还手之力,嘴上还未说完一句拒绝的话,身子已经被拖拽进门里。
向瑾耳边传来福安大着舌头的高声说话……得,他也甭躲了。
院子里摆着切肉的大案子,之前被收起来的小火锅齐刷刷并成一排,老少爷们各自或站或坐,热闹地涮着锅子。杜院判坐在排头,福安站在排尾,只有陛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几步之外的石桌旁,桌上装肉的盘子垒得老高,却不见他动筷子。
“少爷……这边。”福安小脸红扑扑的,一看就是没少喝,但也没忘了招呼自家主子。他旁边的小锅子咕嘟咕嘟煮着沸水,甫一瞥见向瑾,福安便扔进半盘肉下去。
向瑾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他折腾了一大圈,的确未曾用膳。
小世子低着头,从另一侧绕过去,杜院判乐呵呵地招呼他,“昨日不是说了,今晚涮锅子,世子不会又跑去太医院了吧?”
向瑾摇了摇头,“我……去看望林将军。”
老头抿一口酒,笑眯眯道,“世子如今身强体壮,如常人无异,无需多虑。即便偶有不适之处也不必跑来跑去,就算不用日日给陛下请脉,我来这里也便利。世子有需,派人喊一声即可。”
向瑾下意识地想要往石桌那边瞄,又中途收回视线,显得略微刻意。
少年垂首低眉,“辛苦院判了。”
无一给了皇帝一个“果然如此,就是你有问题”的眼神。
成景泽抬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涮了半晌,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径直下咽,食之无味。
今夜雪庐中颇为热闹,这还是头一回这么多人一起破例在除夕夜之外饮酒。无一拎着小酒壶凑到向瑾边上,“世子,咱们这可是托你的福,补上接风那一顿。”说着,他便往空碗里倒酒。以往,福安挂心主子身体,一定会拦上一拦。可今日,他自己都被几个比他年纪还小的暗卫围着劝酒,半醉不醒的,又模模糊糊听到杜院判说少爷身强体壮,心头一热,便歇了扫兴的意图。
向瑾端着满满一碗烈酒,怔了一会儿。无一没有灌酒的意思,一不小心就倒的多了点。他不知怎么地,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往陛下那边瞄。成景泽皱着眉瞪他,无一也喝了不少,一瞬间有点儿恍惚,好像看见一头护崽的兽王打算手撕了隔壁山头带歪自家娃的坏东西。
无一一个激灵,回头就要抢向瑾手里的碗,可惜,晚了一步,小世子在两人对视的间隙,已然闭眼一口闷了碗里的酒,实实惠惠,一滴不剩。
“我的祖宗啊……”无一懊恼不已,后背要被一道愤怒的视线烧穿了,他一点儿也不敢回首,手忙脚乱地找来一杯清水,“快,喝点儿水簌簌口,有没有不舒服?”
向瑾喉咙里被辣得火烧火燎,还拼命装作一副淡定的大人样子,接过水,小口小口地抿着逞强,“无妨,我在家中也喝过的。”
无一挠头,“这酒后劲大着呢,怪我,都怪我。”
向瑾摇了摇头,他未曾扯谎,虽不爱酒,但他打小时常在丰城驻军营里溜达,寒冬腊月的,跟战士一起喝粗劣的散酒取暖也是常有的事。自打进京之后,再未沾过。
向瑾用行动证明,他伸手,又主动给自己倒了半碗,端起来碰了碰无一手中的酒碗,“我敬大人。”
无一彻底石化了,顶着背后如有实质的千钧重压,一咬牙,也豪迈地干了,“世子敬酒,在下莫敢不从。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