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
晓棠 更新:2025-09-18 09:05 字数:3315
向瑾急转手中缰绳,白玉心领神会,猛地转向低俯,小世子以一个几乎贴近地面的艰难姿势,潇洒漂亮地将球扫进对手大门。
“好球!”
“世子威武!”
此起彼伏的呐喊不仅助涨人气,亦使通灵性的良驹兴奋躁动。白玉好似忘了背上还挂着崭新的主子,兀地起身,头颅连着四蹄皆高昂地撩起。
“世子小心!”林远一声惊喝,刚要飞起的身形被旁边的无一一把拖住,“大惊小怪做什么,世子……”
他话未说完,拦得下一个却鞭长莫及另一个。
陛下比林远快一步,已然飞身坐在翻身而起的向瑾背后,同他一起勒缰,稳住了撒欢的骏马。
第64章
成景泽仓促动作,他在飞身上马的同时,手臂伸出去急欲捞向瑾一把,但就在前一刹,小世子已然靠自己腰腹的力量,稳稳翻身而起,手中缰绳始终握得紧紧的。
小世子在他未曾留意的时光里,飞速成长着。
陛下收回手臂,顺势也牵了一把马缰,白玉止了兴奋地直立,四蹄落地,离弦的箭一般往前飞奔出去。
向瑾身躯略微僵硬,他当然知晓自己背后坐着何人。他的手与成景泽的手隔着几指的距离,一同握在缰绳上,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因为另一种更加剧烈的悸动而跳得愈发飞快,他感到口干舌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并骑而坐的陛下同样不好过,他一低头,向瑾脖颈间那颗小痣便猝不及防地如针尖一般,直直戳入眼底。他不是第一次窥见,但以往皆是一触目即转开视线,而眼下这个姿势和位置……太近了,太清晰了……以至于他锥心刺骨般挣扎,却挪不开眼。
两人各自失神,默默无言。
蓦地,前方地面呈现一道皲裂的缝隙,白玉腾空而越,飞扬潇洒地避开了过去,落地一声得意的嘶鸣。它倒是跑得撒了欢,腾空的一瞬,向瑾猝不及防地后仰,成景泽下意识前倾接住,原本刻意维持距离的两具身体贴在了一起,又随着白玉落地的势头俯在马背上,稳了一阵子。
待勒缰操纵白玉缓下飞奔的节奏,陛下起身问道,“有事没有?”
向瑾仍保持着趴俯在马背上的姿势,半晌方才坐起来,背对着成景泽摇了摇头。又绕着场地兜了个圈子,白玉那股子撒泼的兴头彻底发散出去,算是驯服下来。
小跑着回到起点,之前打马球的禁军被无一撵了出去,只余几个自己人等在原地。白玉尚未完全停下,向瑾径自跳下马背,一言不发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完全未看到迎上去的无一和无二,几近小跑着离开,好似落荒而逃。
无一与无二面面相觑,“主子,您又欺负人了?”
成景泽高大的身影尚在白玉背上,晌午的骄阳笼罩下来,将他背对光照的面容映得模模糊糊,无法直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喉结向下滑动,眉头渐渐拧紧。一阵突如其来酥酥麻麻的触觉过去,那只如死灰复燃的虫子又安静下来,宛如适才的躁动游走,只是他恍惚中的错觉。
“主子!”无一示意无二跟着向瑾,自己飞奔过去拉住白玉的缰绳。
成景泽被他喊回了神,“什么?”
“我问您,是不是又欺负小世子了?”
成景泽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也跳下马,冷着脸离开。
“欸,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啊?”无一回头望向林远,试图寻求赞同或是附和,谁知也只觑到林将军的背影,未曾见到他眼中蓬勃而出的愤怒。
向瑾越走越快,他十分庆幸跟上来的是无二,起码不会追上他刨根问底,令他无处闪躲。少年低垂的脑袋恨不能扎进土里,耳尖漫上血红,本就羞愤欲死,这时候要是来个不开眼的撵上他,他非一头撞到柱子上不可。含胸垂首动作僵直地一路跑回寝殿里自己的房间,向瑾回手插上门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兀自支棱起来的部位,哭都哭不出来了。
秋猎当日,风和日丽,艳阳当空,果然是个好日子。营地里人声鼎沸彩旗招招,四周的高台上坐满了矜贵的以纱敷面的夫人与小姐。
太后发话,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百废待兴,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国库充盈起来,适逢秋高气爽万物收获之时,大家劳碌这些年,京中也许久未有盛事,不若令宗亲百官拖家带口共赴京郊猎场,休憩游乐之余亦互通音讯,欢聚一堂和乐融融。当然,刘氏的原话是比这要说得漂亮多了,但结果无非是将一场庄重严肃的秋猎搅和成不伦不类的闹剧。
文官与家眷马车出行,昨日便提前出发来到营地。陛下带着禁军与武将翌日骑马前来,直奔休整一新的白鹭围场。
皇帝披甲束冠,骑在黑风之上,一马当先,威不可挡。夹道相迎的高台栏杆前,贵妇闺秀或站或坐着,大多是第一次目睹陛下风采,低呼惊叹之声不时随着风向飘下来。
“啊!陛下居然如此英武俊朗。”
“之前京中传言什么面如黑盘,魁梧熊壮,安的什么居心,具是抹黑陛下。
“下回花宴,说什么我也一定要进宫去。”
“陛下身后的是禁军还是亲卫,小伙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精神。”
“那个,那个小哥哥,他朝我们笑呢。”
“快,快看后边,墨色骑装的那位,那是谁家的子弟,唇红齿白,生得也太俊俏了些。”
“此般容貌,若是个女子,怕是提亲的媒婆非排着队踏破门槛不可。”
“貌似是荣国公府的小世子,听说其母乃当年京中第一美眷。”
“怪不得。”
“啧啧,人家什么门第,你还是别惦记了,多瞧瞧后边的禁军小哥吧。天子近卫,皆是非富则贵。”
“又不是议亲,看看有何不可?”
“就是,我们不单要看,还要招惹呢。”
有胆大者甚至对着陛下一行抛下手中的鲜花与帕子。
大庭广众,皇帝自然不好黑脸,与弱质妇孺一般见识。但铁面无私的护卫可不惯毛病,飘然而下的手帕花瓣雨被越众而出的几位小哥无情地挥刀斩落于半空,刚刚还兴致盎然的夫人小姐们,在目睹那个冲他们露出笑面的护卫转瞬之间的变脸,皆悻悻然地退后,老老实实地坐下观礼。
端坐在高台之上的刘氏旁观这一幕,嘴角浮起不明显的冷笑。带这些废物前来,本来也没打算她们能入得了眼。不过,她高高在上地坐在这里,在这个历来只是男人们游戏的皇家狩猎场上,低眉垂眸地接受皇帝带领一干人马恭敬地行礼过后,方才入座,本身也是一种胜利。这些年独自在京中运筹帷幄,最初满心满眼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康王打拼铺路。但随着日复一日斗智斗勇波诡云谲的磋磨,刘氏这位曾经的庆王妃,半生活在丈夫与儿子背后的妇人,触摸到了权利带来的快感,渐渐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给太后见过礼,成景泽迈上台阶。
无一紧跟在他身后,低声传音入耳,“您就是太给她脸了,这哪里还似个猎场,跟乌烟瘴气的戏台子差不多。”
陛下无动于衷,无二一本正经地传音回他,“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帝端坐,无一与林远站在其身后两侧,谢太傅及几位阁老大人协同宗亲贵臣呜呜泱泱地入席陛下身后的座位。他们是无需下场的看客,家中族里自有出众的小辈摩拳擦掌,亟待大显身手。向瑾跟在一众老王爷公侯身后,寻了个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荣国公府人丁稀薄,他坐在暮色沉沉的老头儿堆里,即便是刻意低调,也显得过于扎眼了些。向瑾拘束着,又向后撤了撤。
简短的祭天司仪过后,吉时将近,钦天监监正将手中沐浴过天恩圣水的一枚羽箭交到陛下手中。按照既定的流程,皇帝应该骑马携弓率先驰入猎场,然后用这一支羽箭射中放出来的猎物。之后,各家自带猎犬猎队散开,秋猎正式起始。
皇帝一把接过箭把玩在手中,无六刚牵着黑风往台下走,陛下突然猝不及防地抬手,径直将箭掷了出去。羽箭穿过人群,正中面前草场下乱窜的一只野兔。列队在场下的年轻猎手们甚至没来得及躲闪或是惊呼,目光聚焦在那支带着猎物身体整根没入地面,唯剩尾部刚刚沾染过圣水的白色羽毛湿淋淋颤巍巍地贴地摆动着箭羽上。明明入目乃轻飘飘一片,却如锋利的刀刃剐着,令人不寒而栗地后怕——若是适才略微动上那么一动,现在被射穿钉在地面上的,会不会是自己……
陛下随即挥了挥手,是下令开拔的意思,而他自己则转身往回走。路过刘氏面前,他目不斜视,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底一触即发的怒意。
陛下不下场了?这与最初的布置背道而驰,从台上官员到护卫禁军至跃跃欲试的秋猎队伍,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不敢妄动。
过了片刻,林远反应过来,望了陛下一眼,得到默许,随即上前一步,高声传遍四周,“秋猎,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