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乌皙      更新:2025-09-18 09:08      字数:3310
  夏尔倦怠地想:放心吧,我才不会死,这一点小问题不成气候,还威胁不到我。
  我还没有回到银棘要塞,我还要继续、亲手把那里塑造成边境的安乐窝,让生活在冰天雪地的每一个人,都能十年百年千年地安乐下去。
  …
  伊萨罗不忍心再说下去了,任何一个成年的雄虫回忆起蜕皮期都会冒冷汗,那种痛、皮肤新生出来的敏感、还有全身上下引发的任何一种疾病……
  雄虫们可以忍受,但是蜜虫不能。
  夏尔没有入睡,只是安静地躺着,他手冰凉,连呼吸都比平时缓慢。
  蜕皮既然是在夜里开始的,那么以后就都会在夜里进行。他睡不好,哪怕已经非常疲倦了,仍然无法克制蜕皮期的焦虑不安,还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痛意。
  但是这一点痛意在伊萨罗心里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
  伊萨罗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冷汗津津的脸,然而这一时候,夏尔忍不住坐起来,不知道是牵连到了那一根神经,让他轻轻皱眉,手捂住了肚子。
  伊萨罗的瞳孔微微长大,眼看着夏尔的头缓缓低垂下去,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夏尔的发丝很软,和硬脾气截然不同,蹭过他的下巴和脖子,温柔地不像话。
  伊萨罗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到夏尔,只能轻声问:“小猫,你哪里痛?”
  夏尔指了指自己的头,“头痛。”嗓音喑哑,带着一丝忍耐的沉闷,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一小口一小口隐忍地喘着气。
  刚刚他们做过,余韵还未消散,伊萨罗本该因为青年的病弱样子感到兴奋、愉悦之类的,那样也无可厚非,毕竟青年是虫族公敌,又生了一张漂亮的脸。
  但伊萨罗根本就没这方面想法,他了解他的小猫,不忍到一定程度,不会放松警惕。
  他单手把夏尔搂进怀里,很自然地揉着夏尔的头,夏尔也不反抗,任由他给自己的头皮做按摩,感受那双温柔的手,一下又一下安抚着他的情绪。
  而且,那双手温度正好,温温凉凉,让他忍不住往雄虫身上贴了贴,全然没有防备的样子。
  伊萨罗的心脏一阵一阵疼,可是,他又意识到夏尔的体温太热了,立刻把夏尔抱在怀里,亲着他的眼皮,声音都哑了,“小猫,你怎么会这么热?”
  “可能是蜕皮期导致的,没事。”
  夏尔也不知道为什么,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他眼睫颤了颤,在伊萨罗的怀抱里,他察觉到体温终于开始舒缓了。
  他居然很享受这样的过程,看着伊萨罗一点又一点地用温凉的体温和他交换热度,也没有开口拒绝,而是安静地看着他,看他着急、看他生气。
  终于,夏尔回复了常温,推开了伊萨罗,表情也恢复到冷脸的状态。
  好像刚才那些柔软的贪恋都没有发生过,他冷静地吓人。
  伊萨罗注视着他,就像看一只撒娇够了就要跳起来逃跑的小猫咪。
  满眼的宠溺和无奈,他知道他的小猫始终有戒心,刚才那一刻的软糯……倒像是在梦中了。
  他极少见到夏尔生病,只有一次,是在银棘要塞,那晚下起了暴雨,这在银棘城是很罕见的天气现象,夏尔在办公室里加班连加了5天,本子写满了3本,也没有休假,最终因为感冒发烧加重,累昏了。
  在屋子里躲雨的伊萨罗蝶想也没想地变成了人形,拨打了一通电话。
  很快,办公室里就有人闯进来,他们带走夏尔之后,伊萨罗跟着他们去了医院。
  深夜里留守的士兵不敢对少将冒失,所以一直守在病床边默默等待,却保持着笨拙的军姿,不敢去看夏尔的脸。
  夏尔病得脸色苍白,似乎是很冷,一阵阵打摆。
  伊萨罗不得不弄晕了那些士兵,陪了夏尔一夜。
  他就站在夏尔旁边,观察着他每一丝表情,一旦夏尔出现任何一点皱眉,他就用一点精神力安慰着生病的青年。
  所以他很害怕夏尔生病,可是蜕皮期不是生病,伊萨罗不知道该怎样疼爱他的小猫才好。
  尤其是,他的小猫靠在他肩上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依恋,让他产生了自己被爱着的错觉。
  然而他的小猫却无情又淡漠地说了一句:“你回去睡觉吧,我困了。”
  伊萨罗不想走,但是他的小猫态度骤然冷淡下来,他不得不暂时离开。
  刚一出门,随身的联络器就响了起来:
  “梦幻之主阁下,这里是次等虫母选秀中心,请问您是否收到了通知?我再告诉您一次,您入选了夏尔安抚师的志愿者,成为了他的第四位被安抚者。”
  “您可以选择任意时间邀请安抚师上门,同时,注意事项我已经发送给您了,请注意,夏尔本体是一位人类,乌利亚阁下希望您能对人类温柔以待,不要弄伤了他。”
  “还有一张安抚师评分表格,记得填上成绩。最后请注意,这次安抚将在全程监控下进行。”
  伊萨罗沉静地听完所有的安抚须知,然后说:“我知道了。”他挂断了电话。
  是的,他就是夏尔的第四位志愿者。
  起初他只是想占据一个席位,让夏尔尽可能减少受伤害的几率,他没想到夏尔被过度饥饿引发了蜕皮期,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照顾他。
  …
  神官终于听见门开的声音,因为青年的驱逐,伊萨罗离开了。
  神官从床下面爬了出来,姿态狼狈,他一辈子都没那样狼狈过。
  可是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担心,所以立刻去确认夏尔的情况。
  他完全了解虫母进入蜕皮期是怎样的灾难,绝非人类可以忍受,就算是夏尔这样的超级人类也不行。
  夏尔背对着他,呼吸很轻,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敢用力去呼吸,一直在忍耐着痛苦。
  其实神官趁现在是有时间走的,但是他此刻却走不了。
  有两件事牵绊了他的脚步。
  第一件事,虫母陛下肚子里的幼崽确实是某只雄虫的,最大可能是伊萨罗的。
  第二件事,虫母陛下进入了蜕皮期,身体日益虚弱下去,需要照顾。
  神官轻轻坐在夏尔身边,发现夏尔脸颊有一点红,还有点发烧,不知道是不是蜕皮期带来的。
  夏尔只盖着被子,肩膀沾染着月光的光泽,肩胛骨清瘦,弧度优美自然,神官看不见他被子里面会是什么风景,也不敢想。
  他怕他一掀开被子,看见的是不该看见的虫母陛下。
  他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那样的罪孽,他会把眼珠抠掉。
  “请回去吧,老师。”夏尔虚弱的声音突然说,“我没有力气学习了,等你下次来,我一定好好看书。”
  神官这时候怎么可能还在乎夏尔要不要学习?
  “夏尔,蜕皮期不是小事,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夏尔终于抬起眼皮,回头看了他一眼。
  雄虫跪在地上,牵着他的被子一角,渴求他,希望能关心他。
  “地上凉,别跪着,起来吧。”
  夏尔向他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美丽而纤细,神官却摇摇头:“如果被其他虫族知道您在蜕皮期,却没有雄虫在身边照顾您,就连我这个虫母老师也离开的话,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虫母的一点点疼痛,都会让一整个虫族社会动荡不安,甚至引发大规模杀伤,全族的雄虫都要跪在您面前,恳求您的原谅……”
  “可我不是啊。”
  夏尔一边笑着,一边抚摸着神官的脸庞,平静而冷淡地笑着说:“我是你们的罪人,是囚犯,是战俘,你们所有虫族都巴不得我去死啊,怎么会让大家心痛呢?”
  神官的心脏狠狠地、狠狠地被撕碎了。
  他们的虫母陛下慵懒地回过头,躺在枕头上,强自忍着滔天的疼痛,挥挥手赶他走,“我真的困了,你要是为我好,就请离开我家吧,再见,晚安,老师。”
  神官不愿走。
  可是虫母陛下睡了,再也不理他,而是在他面前蜷缩着身子。
  就算这样脆弱了,也不要他陪。
  比抠掉他的双眼还让他痛苦。
  神官咬紧牙关站起来,围着夏尔团团转,看过来,又看过去,他伸出手想触碰夏尔,可是却知道自己还没有这个资格。
  要怎么办?
  神官目眦欲裂,快要把自己逼疯了,他从窗户一跃而出,骨翼在月光下狰狞可怖,他想立刻就把虫母陛下带回圣境修养,那是他身为老师的责任。
  可是……
  他看见了虫母陛下被子外的一只脚。
  脚腕上,满是雄虫握过的指印,在冷白的皮肤上那样鲜明,而又刺眼。
  身为老师,不应该揣测虫母陛下的任何行为,更何况他没有明确的证据,只凭一个手印,他是无法确认刚才是否真的发生了那件事的。
  他不知道夏尔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会不会坚持到最后还是会倒下?到那时,夏尔还会赶他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