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作者:
乌皙 更新:2025-09-18 09:10 字数:3293
菲尔德哭的真心实意,哽咽着说:“神官大人,求您别再关我了,我真不知道谁给陛下下的药!”
“我说过,最后一次机会。”神官冷血无情极了,“再不说实话,我让你生不如死。”
菲尔德骨头也没那么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认了,“……那天我只是想、想让阿斯蒙被虫母厌弃,没想到他居然敢顺势承认自己就是虫母的丈夫……要我说,虫母根本就不记得他了,虫母当时要是问我,我也说自己是虫母的丈夫,虫母也会相信的……神官大人,虫母的药是我一时糊涂,可我真没想过害虫母啊!”
“糊涂?”神官怒斥,“菲尔德!你该明白,有些错,不是一句糊涂就能抹平的!”
“我真的知道错了!神官大人,求您信我这一次!我可以去给陛下认罪,可以去地牢待着,只要别再把我锁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濒临崩溃的呜咽,“这里太黑了,我每天都能听见墙里有恶心声音在爬,像多足虫,我是好虫啊,我是蝴蝶,我不能被污染的!救救我吧,我快疯了……”
伊萨罗皱起眉头,还没等进去看看究竟,一道身影撕裂夜灯的光澜,高速掠过圣境边缘层层叠叠的防护力场!
伊萨罗流星一般追上去,化作流光,拦截在虫族必经之路上!
血蜂、蓝翅……乌利亚?
“停下!”
伊萨罗高悬在塔尖,蝶翼如同风叶张开,将乌利亚圈在旧伤斑驳的坚硬翅骨里。
“擅闯虫母禁地,血蜂,你不想活了?”
乌利亚被伊萨罗压至钟楼尖顶,高大的身体撞在钢铁上,双手撑起围栏,指尖深深抠进坚硬的缝,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伊萨罗看了会。
两虫身材相差无几,乌利亚嗓音嘶哑,显然好几夜没睡觉,“蝶族领主,别拦着我。”
伊萨罗寸步不让:“不拦着你,放任你闯进城堡里,你会带去任何好结果吗?”
乌利亚望着眼前满身禁忌锁链的雄虫,心头的难熬更叫他无法平静,一时间居然笑出声,“……我以为是哪只雄虫这么有本事,迷得虫母夜夜留宿,如果是你,那就不奇怪了。伊萨罗,你亲手将他推向另一个雄虫的怀抱,不会不甘心吗?”
乌利亚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滑落,迅速被风吹散,消失无踪。
明明和夏尔一起经历过一切的,不是阿斯蒙,却叫阿斯蒙得了便宜,如何叫他甘愿?
伊萨罗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倾听风中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喧嚣,半晌后,他回头,平静地说:“看到你为了夏尔哭一次,可真是难得。回去吧,我不会让你过的,你跟我打,最大可能是你死我伤。”
白纱蒙面,乌利亚无法窥见伊萨罗此刻的表情,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一些他内心惊涛骇浪的痛苦。
乌利亚从未发现伊萨罗居然是这么能忍的雄虫。
“夏尔……”一声破碎的低喃逸出唇边,瞬间被狂风撕碎。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瞬间消散在呜咽的风中。
乌利亚走了。
神官终于问出了治疗失忆的药物配方,把菲尔德头朝下夹在胳膊里,拉开窗户,冷风呼呼灌进来,却在跃下钟楼的时候,看见了小径间站立的夏尔。
顺着夏尔的目光往上看,神官看见一只圆月下高高悬飞的蝶,惨白的月光洒在蝶翅上,他戴着镣铐,银亮的光影犹如月下起舞,神官却不寒而栗。
他看见了夏尔露出了“虫母”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前三任虫母看到心仪的雄虫时都会发出类似吞噬的眼神,夏尔在思考怎么吃掉这只虫。
“陛下,”神官不得不向夏尔禀告,菲尔德下药的事,“您想要怎么处置他?”
夏尔向后一挥手,并不是很在意:“你自行处置菲尔德,不用回复给我。”
他要的只有那只蝴蝶。
神官自认管不了他们俩的分分合合恩怨爱恨,也没资格插手,隐忍片刻,长出一口气,终于是按照原计划,挟带菲尔德离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迅速消失在通往药剂库的方向。
夏尔一步步踏上钟楼的石阶,每一步都轻得像踩在云絮上,可落在伊萨罗耳中,却重如惊雷。
“怎么不跑了,”夏尔的声音很轻,却穿过了风声,落在伊萨罗耳边,“才逃跑了一天就放弃了?是觉得我不惩罚菲尔德,也不会惩罚你?”
伊萨罗视力那样好,早就看见了夏尔,他只是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一看见他,翅膀都软了,心都疼碎了,还怎么逃?
伊萨罗慢慢转身,蝶翼绷得笔直,他望着夏尔,嘴唇动了动,“小猫,这里面有误会,你听我解释。”
夏尔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要叫陛下。”
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伊萨罗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夏尔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伊萨罗手腕和脖子间的锁链,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新的镣铐,锁住了伊萨罗的蝶翅,“不许再逃了,乖一点,好吗?”
冰凉的触感让伊萨罗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疼痛。
蝶翼剧烈地扇动起来,镣铐与翅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渗出血珠,前翅与后翅都被铁环穿透,伊萨罗疼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颤抖着翅膀。
“我有分寸,高等种不会因此而死,”夏尔居高临下说,“我没有折断你的翅膀,是因为我还想听你的解释。”
伊萨罗跪在地上直不起腰,夏尔只好蹲下,指尖顺着他的翅骨向上滑,最终停在伊萨罗的下颌,轻轻抬起,盯着湿淋淋的温柔泪眼。
“你以为逃得掉吗?伊萨罗,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离开我。”
“陛下……”伊萨罗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的婚礼前不应该有死亡事件发生,如果你要杀了我,请等一等。”
夏尔低头,鼻尖蹭着他的耳廓,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眼神却冷得像冰:“我不会杀了你,但是不听话的虫,没有好下场。”
伊萨罗浑身一颤。
失忆的夏尔或许比虫母更可怕,他不再是那个会对他笑的小猫,而是真正掌控所有虫生死的王。
而他,是王势在必得的猎物。
夏尔留下一句话,然后起身,淡淡的说:“找一处不会被打扰的山洞,我要好好和你谈谈。”
没有反抗,或者说,伊萨罗放弃了反抗。他任由夏尔拽着自己脖子上的锁链,温驯低头,打横抱起夏尔,从高高的钟楼尖顶俯冲而下。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伊萨罗忍着虫翅的撕裂般的疼,翅膀飞扇越快,血液奔涌越凶,夏尔望着蓝紫蝶翅面撒落的蓝色血珠,月色朦胧中,如同蓝珍珠,有种残忍而凄美的诡谲美。
夏尔不让自己惋惜心疼。
他们掠过沉睡的圣境,朝着险峻的山脉飞去,伊萨罗偶尔看着夏尔冷硬的侧脸,忍不住收紧了怀抱。
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被折断蝶翼,被更深重的囚禁着,被无尽的折磨……
这是背叛虫母应得的下场,夏尔仇恨背叛,这是刻在军人骨子里的忠诚作祟。
最终,他们回到初入圣境时的山洞。
旧时的家具完好无损,生活过的痕迹太多太多,记忆在这里尘封,自从他们离开后就没有改变过温馨的陈设。
伊萨罗放下夏尔,夏尔松开他脖子的锁链,伊萨罗踉跄着站稳,他倚靠着山壁,仰着头探出身子,伸出手臂,似乎要去触碰什么。
夏尔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也伸出了手,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山洞的灯源,握紧一拉,山洞灯火通明。
“你还记得开关在这里?”伊萨罗轻声问,“你到底想起来多少?”
夏尔只想起来很少的部分,关于孩子们的部分,”……别和我说话,我还在生你的气。”
伊萨罗沉默了,夏尔看着那对即使在黑夜中也流淌着光的蝶翼上,恨意翻涌,缓缓抬起手,朝着那脆弱而美丽的翅伸去。
伊萨罗闭紧了双眼,身体绷紧,准备承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折翅并未降临。
夏尔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蝶翼的瞬间,停住了。
他凝视着伊萨罗紧闭的眼睑,微微颤抖的长睫,还有蒙着白纱也掩饰不住的,紧咬的嘴唇。
一股比恨意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
是……想念。
想念这只蝴蝶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想念他怀抱的温度,想念他隐忍克制的眼神,想念他即使被铐住也试图取悦自己的忠贞……
记忆回放,带着一种迟来的刺痛感。
比起恨这只蝴蝶的背叛,他发现自己更想念这只蝴蝶本身。
他甚至有一个错觉,他的丈夫不是阿斯蒙,而是伊萨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