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君山银      更新:2025-09-18 09:11      字数:3296
  照山白听罢,神色中飘过几分无语,但他仍然友好地道:“我方才在昭玄寺外看见了凌王府的人。”
  桓秋宁闻言,哀嚎道:“阴魂不散啊!走吧走吧,可千万不能让凌王府的人给逮着了!我多躲上几日,说不定那位凶神恶煞的凌王就能把我给忘了。”
  照山白转头看向桓秋宁,此人分明没有丝毫惧怕,他直言道:“你若是平日里少装神弄鬼些,他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此言差矣。”桓秋宁反驳道,“我不犯人,人未必不会犯我。这世道吃人,与人争斗,斗个你死我活,轰轰烈烈地死,总比当那待宰的羔羊,被人扒皮抽筋,上烤架活活烤死要好吧。”
  照山白注视着他:“……”
  “生命诚可贵,岂能戏言?”照山白极其认真道,“天色已黑,今日城外祸事不少,早些进城吧。”
  桓秋宁给照山白让出路,恭恭敬敬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好走不送。
  照山白驻足,回首道:“你在等什么?”
  桓秋宁把刚从腰间取出的铜鸟令藏在背后,略微吃惊道:“噫。莫非你是在等我,想让我与你一同进城?”
  桓秋宁面上淡定,腹诽道:一向生人勿近、性情冷淡的丞公子照山白居然也会等人?他莫非是猜到了我刚才见了逯无虚,想套我的话?
  桓秋宁决定先将他一军,跟上前问道:“照山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照山白直言不讳道:“是。”
  他这么回答,桓秋宁反而没法继续往下问了,他总不能把自己跟踪逯无虚的事儿,不打自招吧。桓秋宁心想,得先找个办法把照山白甩开,毕竟今夜可是要潜入他家,翻箱倒柜呢。
  桓秋宁心生一计,他吵着闹着要去酒肆喝酒,到了酒肆给老板娘眨了个眼,拎了两壶桑落酒就往走。
  他人刚出了酒肆,老板娘便骂了出来:“内个混小子嘞,整日在老娘这里赊账,马上要给老娘喝成穷鬼惹!”
  桓秋宁从衣袖中摸出了个干瘪的荷包,眯着一只眼掏了半天,只摸出了两枚五铢钱。穷,实在是太穷了。
  桓秋宁揽着照山白,拍了拍荷包,惆怅道:“大娘,你这泸州的口音也不正宗啊。俩个铜板两壶酒,剩下的钱算我朋友账上。”
  “谁是内大娘嘞,客官们都喊老娘叫‘姐姐’,就你嘴又馋,还最不懂事。”老板娘眼角的笑纹未动,盘在发尾的发髻中插了一根蛇血簪,媚骨自生。
  照山白没有驳了桓秋宁的面子,他给老板娘留了十两银子,又要了两壶“秋露白”。
  老板娘浓妆艳抹,她卷起衣袖,露出了小臂上的刺青。红珊瑚耳坠在她的脸侧荡啊荡,她扭着腰走出酒肆,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对照山白温柔道:“公子,你那位将军朋友今日怎么不来九歌这儿喝酒了?是九歌这里的酒留不住人了么?”
  桓秋宁扁了扁嘴,他勾着照山白的肩膀,揶揄道:“呵。对他就能好好说话,姐姐,你长得挺美,怎么待人竟有两副面孔,而且眼神也不太好。”
  老板娘赏了桓秋宁一个圆滑的白眼,她反手将帕子往照山白的身前扔,被桓秋宁抬手拦住了。
  这人照山白认识。郑卿远好酒,秦舫酒肆又是上京内出了名的酒馆,老板娘秦九歌更是酿的一手好酒,她酿的酒里最出名的是“清若空”,酒质清澈,酒香清淡,也不浓烈,在喜好烈酒的北方城郡中廖若晨星。
  不过考虑到桓秋宁的喜好不一定清淡,照山白还是拎了两壶酒肆内多数客官都会点的“秋露白”。
  照山白手里拎着酒壶,不便示礼,他直言道:“姑娘等的人最近有要事处理,酒是好酒,他常夸赞。山白言至于此,告辞。”
  桓秋宁心道:“原来照山白也会应付姑娘啊,人不可貌相,我果然还是没有看透他。”
  时隔一个月,桓秋宁终于不用翻墙,而是能光明正大地跟着照山白走近照府了。
  实在是可喜可贺。他一高兴,便将那两壶桑落酒喝了个精光,以至于他半夜钻照宴龛床底,在密室中见到照山白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第35章 酒后误言
  地下暗道里的霉味混着铜锈气直冲鼻腔,桓秋宁用袖口掩住口鼻,侧目看向火折子在墙壁上映出的斑驳的裂痕。
  这密室有些年头了,墙皮都快老掉了。
  酒劲儿正上头,桓秋宁的半醉未醉,他晃晃悠悠地走着,脑海里浮过适才在竹林中与照山白月下对饮的场景。
  ——照山白一袭鸦青色长衫,衣摆上沾着着夜露,身后竹枝簌簌。
  桓秋宁以为照山白是个一杯倒,顶多也就能撑三杯,没想到他喝了一壶秋露白,还能再饮半壶桑落。
  而且这个人喝了酒,一点也不上脸,桓秋宁本想等他喝醉了套两句话,结果他根本就喝不醉!
  桓秋宁跟照山白熬了好一会,终于等到他抬不动眼皮,进了与君阁休息。哄走了公子哥,桓秋宁才能安心地钻密道,办正事。
  再次站在密室里的铜门面前,桓秋宁注视着铜门上的人名,拿出了手帕里的金戒指。
  烛光中,桓秋宁仔细地观察着戒指。这个戒指乍眼一看没什么特别,外边刻着蟒蛇图腾,没什么文字,也没有机关。
  直到桓秋宁把金戒指擦干净后戴在拇指上,这才发现了端倪。
  金戒指的指环内刻有暗纹,桓秋宁的指尖摩挲着戒指上的纹路,他摸出了上面的图案——是龙。
  一个太监,竟然在自己的戒指上雕刻龙纹,逯无虚想要的可不止是护住逯氏这么简单,他想要的东西远远超过了别人对他野心的估量。
  想到此处,桓秋宁觉得自己的身份会被逯无虚好好地藏起来,直到他的价值被彻底榨干为止。
  抬头看着铜门上的地图与人名,他在想——莫非照宴龛想要的,也是够上那九重阙?
  桓秋宁腹诽道:“殷宣威啊殷宣威,你自以为逯无虚和照宴龛是一夔一契,以为自己能扶大厦之将倾,你可曾料想到自己一定会死在身边人的手里。承恩三年,你把大徵唯一的解药,亲手碾碎了。”
  突然,暗道里的墙壁响了两声。桓秋宁屏气凝神,心想该不会照宴龛在密室里藏了人?
  他顺着暗道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到了那日进入照山白的藏书阁的墙壁前,用短刃在墙壁上撬开了一块土砖。
  拇指上的金戒指在砖缝间幽幽发亮。
  还真是藏了人。
  桓秋宁透过缝隙,看见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晕染着醉意,像云雾笼上了弦月。长睫毛盖在眸子上,轻颤,如雨打白荷。
  那位好不容易哄睡了的公子哥,此时就在这密道外。
  冤家路窄!有的人走到哪儿都能遇见。思来想去,桓秋宁觉得他和照山白也算不上是冤家,顶多算是相看两相厌罢辽。
  桓秋宁一如上次,从墙壁的机关处钻进了藏书阁,他没管身上的干灰,靠在墙边,偏过脸看着。
  原来他的好酒量是装的。到底还是个没什么酒量的“小孩桌”。
  照山白没什么反应,还是木这脸撞“南墙”。桓秋宁勾了勾嘴角,他抬手,把手挡在了照山白的额头与墙壁间。
  这人是真喝醉了?还是在梦游?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不知道照府内有这间密室,如果知道的话,又知道多少呢?
  桓秋宁这个人生性多疑,他抬手在照山白的眼前晃了晃,笑道:“照丞?照山白?小山白?真醉啦!看来你不是一杯倒,你是一壶倒啊。”
  桓秋宁饶有兴致地反复试了几次,又晃了晃照山白的胳膊,手指间缠着他的鸦发。见照山白一直没反应,他这才断定此人是真的醉了,而且醉的不省人事。
  照山白眼神空洞地注视着桓秋宁,像丢了魂儿一样。他突然转过头,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完全不顾平日里的礼仪和风度,转进了墙壁后的密道。
  若不是桓秋宁及时的抓住了他的衣角,此人已经“以头抢地尔”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
  桓秋宁后退了两步,生怕这个醉鬼突然来个“投怀送抱”,他可应付不来,招架不住。
  照山白好似很熟悉这个密室,他很快找到了刻有照氏列祖列宗的那面墙壁,蹲在墙壁前,用手指不停地蹭着一行小字。
  照山白用手捂住的,正是照氏族谱上被划掉的那个名字。
  桓秋宁问道:“这个划掉的名字,可是照琼?”
  照山白用手帕爱惜地擦着那个名字,仿佛在温柔地抚摸一块墓碑。他点了点头,回答道:“是。”
  桓秋宁蹲在照山白的身边,转头看着他问:“你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很好吗?传闻道相国府上有二子,一嫡一庶,势同水火,从小掐到大,照琼入国子监后,还刻意地避开你,这样也算关系很好吗?”
  照山白眯着眼睛,揉了揉软乎乎的腮,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