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
君山银 更新:2025-09-18 09:12 字数:3352
张公公猫着腰走上前,轻声道:“陛下,出大事了!明王殿下不见了!”
殷玉看向宴席,殷仁的坐席上堆着一条白绫,早已没了踪影。
祸不单行。
常桀一身铮铮冷甲,拎着弯刀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宴席,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郑卿远反了!他带领三千郑家军趁百官宴城门守备松懈之时,已经带人走水路从南城门杀了进来!臣与骁骑军已在朱雀门外待命,全听陛下调遣!”
“来的好,朕等着他来呢!”殷玉丧心病狂地大笑,“传朕旨意,封锁北城门。杜卫,调动城外禁军两大营,骑兵营从东、西城门从后侧夹击。常桀,你带领五千骁骑军在内城伏击,在马面[3]留一千射击手,见人就杀。朕要跟他玩瓮中捉鳖的游戏,朕要让他插翅难飞!”
大喜又大悲。
这场百官宴,说到底就是一场鸿门宴!
第63章 生死一线
人命在刀剑面前,轻如鸿毛雪,甚至还没有盐粒子有分量。
没有敌军围城,没有刀山火海,置身于宫变中的人,全部是大徵的子民。权力之争,会流血,会死人,谁也阻止不了。
大雪掩盖住宫墙下飞溅的血水,仓皇逃窜的官员死于乱刀之中,连贪吃腐肉的寒鸦都不敢飞下枝头,生怕被铁甲踩在脚底下。
桓秋宁在刀光剑影中拼了命地寻找一个人,他看着桌案上碎成渣的茶杯,知道那个人今夜注定不会置身事外,可刀剑无眼,他放心不下。
皇宫中不少宫殿走了水,大火在雪地里烧不起来,冒着熏死人的黑烟。
桓秋宁披着一件湿透了的宽氅冲了进火海,出来的时候眉毛都烧秃了,他往衣服上胡乱抹着黑灰,紧接着冲进了另一间屋子。
他就这么不顾死活地从九华宫一直找到了咏梅苑,那间平日里闹鬼的日子在今夜格外安静,看见一抹孤冷的背影后,他站在门外喘了口气。
咏梅苑内,一个八岁的孩子蜷缩在白骨中,浑身发抖。殷仁躲到了这里。
殷仁的眼中满是惊恐,他捂着耳朵不敢听声音,直到照山白轻轻地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
“别杀我……我不跑了……”殷仁不敢抬头,缩成一团,啜泣道:“我真的不跑了……别杀我……”
“小殿下,你受苦了。”照山白的声音如簌簌的落雪声,沙哑中带了点苍凉。
殷仁抬起头,露出了那张哭花了的小脸,他抱着照山白,哭的浑身发抖:“舅舅,我好害怕。他们要杀了我,救救我,我快撑不住了……”
照山白的眼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他看着身前的孩子,看着殷仁少了一根手指的手,心如刀割。
“小殿下别怕,我带你走。”照山白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就是死在这里,也要送殷仁出去。今夜,他宁可葬身火海,万箭穿心,也不想再看殷仁受苦。
这个孩子生来便是天横贵胄,却活的苦不堪言。
今夜郑卿远起兵谋反,殷玉早有准备,禁军和骁骑军里应外合,势必要将三千郑家军一举歼灭。城门处必定有重兵防守,该怎么逃出去,照山白一点办法也没有。
高大的人影覆在了他的身上,照山白转头,看见了桓秋宁身上刺眼的月光。
“照山白,你要是再敢不告而别,我就把你锁起来,让你哪也去不了。”桓秋宁咬着嘴,抓着他的胳膊,检查照山白有没有受伤。
胳膊上两道刀伤,后背也破了。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照山白见桓秋宁一身灰,像花了脸的小猫,他下意识地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今夜注定不安宁,保护好自己。”
桓秋宁二话没说,他蹲在地上,把殷仁背在了后背上。
“我带你们走。”桓秋宁抓着照山白的手,回头说:“我护着你。谁敢拦,我杀了他!”
桓秋宁熟悉宫中公公平日里走的小道,他背着殷仁,顺着咏梅苑后的孤僻的宫道,一路往北走,停在了殡宫的门前。
寒冬腊月天,殡宫内没有腐尸的气味,几位太监面无表白地处理着宫内的尸体,他们将尸体装入麻袋后,放在了一架木轮车上。
尸体大概堆了有三层,最上面的人应该还有一口气,他的手脚已经被砍断,但是还没死透,四肢仍然在雪中抽搐着。
“这是什么地方?”照山白轻声问,“你想利用这架木轮车,把殷仁送出去?”
为了不让小孩子大喊大叫,桓秋宁反手把殷仁打晕,送到了照山白的怀里。
他凑近了,低声说:“这里是殡宫,是宫里存放死了宫女和太监的尸体的地方,每夜子时会有三两位公公用木轮车把尸体抬到宫外,到时候会有人来买尸体。此处离九华宫甚远,他们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此时还在准备往宫外托运尸体。你在这等着,不要走,我去给他们变个戏法!”
桓秋宁身轻如燕,一袭玄衣犹如一道鬼影,瞬间便轻掠到了那几位公公的身边。
他站定,歪头伸着舌头,假扮鬼魂。见几位公公无动于衷,也不害怕,心觉没意思,不想演了,抬手把几个人撂倒在地,送他们去一夜好梦了。
桓秋宁扯下一件太监的臭衣服,一脸不情愿地套在了身上。他一低头见木轮车顶上那具“尸体”正发指眦裂地瞪着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扮鬼的人居然被鬼给吓到了,真是打肿脸撑胖子,没胆装胆!
这个鬼他认识,桓秋宁抬眸看向照山白。
照山白也认出来了,他的眉头揪紧,心如刀绞,脚步如千斤重。
自从荆广在宣政殿刺杀殷玉失败后,便被人关在了掖庭,日日夜夜遭受痛不欲生的折磨。殷玉不会杀了荆广,因为他更喜欢看一个人生不如死之时,卑微地求他的可怜模样。
“公子……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荆广见到照山白后,眼睛瞬间湿润,他故作坚强,挤出一个笑,“公子,对不起。”
“荆广,荆广。”他背着殷仁,没办法扶起荆广,只能在一旁看着。他看向荆广已经碎掉的臂骨和腿骨,知道他遭受了无比残忍的折磨。
“公子,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从我下定决心潜伏在宫里刺杀殷玉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活下去。”
荆广的嘴边流着血,他看向殷仁,劝道:“公子,别管小殿下了,殷玉在宫中设下了密密麻麻的眼线,你救他,只会搭上自己的命。”
痛不欲生之时,荆广心里的想的,还是让从小陪伴他长大的公子,远离苦海,他知道没人能撼动这一切,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生死不由人。
荆广闭上了眼睛。
“荆广,撑住!答应我,别放弃。”照山白忍着泪,一只手背着殷仁,一只手去推木轮车。
桓秋宁叹气,一个不够又来一个,日后这些人要是不给他建个观给他供起来,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桓秋宁轻轻地拍了拍照山白的后背,“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你信我,就按我说的来。”
***
骁骑军和郑家军在宣武门外交战,朱雀门的守卫埋伏在翁城,大多是弓弩手。桓秋宁扫了一眼角楼上的士兵,拉着木轮车猫着腰往前走。
木轮车在雪地上拉出了长长的痕迹。
桓秋宁听着翁城上弓弦绷紧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想起宫变那夜,他一个人面对上前弓弩手,对万箭穿心的命运心灰意冷之时,见到了孤身而来的照山白。
他拍了拍木轮车上的麻袋,低声问:“那夜你为什么会站在宫门外,你在等谁?”
麻袋晃了晃,传出了“唔唔”两声。
麻袋挣扎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出声的姿势,语气带了点抱怨,他说:“等你。”
明知故问。
可桓秋宁就是想听。这话从照山白口里说出来,跟他自己猜出来能一样吗?
桓秋宁勾着嘴角,满意地摸了摸麻袋,继续盘根问底:“你只回答了一个问题,还有一个,你为什么会来?你可别说是什么机缘巧合,鬼才信。”
麻袋说:“信。”
桓秋宁急得瞪眼:“鬼不信!”
麻袋狠狠地撞了撞木架车,再一次坚定了说了一句:“信。”
“……。”桓秋宁摸了摸麻袋地脑袋,心道:“难道他是在麻袋里憋傻了?还是他根本就没听清。算啦,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桓秋宁温柔地拍了拍麻袋,像说悄悄话似的:“好啦,我信!照山白,快到城门了,再坚持一下。”
木架车顶端的“尸体”突然咳嗽了一声。
桓秋宁吓了一跳,他看了眼荆广,“还没死透呢?”
荆广:“……不如死了。”
临近宫门之时,两排骁骑兵围在木架车前,厉声道:“站住!”
骁骑兵打量着木架车,问:“校尉有令,今夜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你们是干什么的?”
“兵爷。”桓秋宁把破布围在头上,刻意的清了下嗓子,“这么冷的天,奴婢还有拖着这些个死了的玩意儿从殡宫走到这儿,您说奴婢是做什么的,总不能是专门来看兵爷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