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作者:君山银      更新:2025-09-18 09:12      字数:3300
  身后之人本就受了伤,他躲避不及时,手臂被金钗刺伤,登时流出了血。
  他刚刚冷“嘶”一声,郑雨灵便认出了他。
  郑雨灵把金钗扔在地上,望着窗外忽隐忽现的人影,寒声道:“讨厌鬼,为什么每次我最狼狈的时候,遇见的人都是你。现在看来,狼狈的人不只有我,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仔细想来,也是过去好多年了。”桓秋宁扯下脸上的黑布,摸出止疼粉撒在了伤口上,“如今,你也学会后发制人了。”
  这些日子桓秋宁偷偷翻进将军府查杜氏、谢氏、陆氏与上京各大世家之间的交易往来,他查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想来郑雨灵这里求个证。
  不巧的是这夜有人潜入将军府刺杀杜长空未遂,将军府的人捉拿刺客,正好碰见了刚从账房翻出来的桓秋宁,把他当成了刺客,追着他在将军府闹腾了半夜。
  蚁多噬象。桓秋宁独狼难抵群犬,他的小腿中了箭,无奈之下,只能寻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桓秋宁撕下一块黑布缠在了小腿上,他咬着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沉默片刻后,郑雨灵背对着桓秋宁,冷冷道:“念及你我是旧相识,今夜我放你走。以后,别再来了。”
  桓秋宁失声轻笑,不疾不徐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深夜闯入将军府,不问问我为什么被他们追杀,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与我无关。”郑雨灵回过头,语气多了几分不耐烦,她问道:“你到底走不走?”
  来都来了,哪能白来啊,至少也得套两句话再走。桓秋宁脑瓜子一转,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折叠好的手帕,“李玑是你的人吧?”
  郑雨灵别过头,低声道:“我不认识他。”
  桓秋宁展开手帕,里边躺着一张字迹模糊的字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母子平安”。他把手帕放在一旁的木桌上,道:“这是李玑死之前写下的。最开始我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到底是给谁留的,直到我查到了将军府内有人给李玑的母亲送了一大笔钱财,我思来想去,将军府里头能有这般善心的人,只有你。”
  “母子平安。”郑雨灵小声问道:“李玑是怎么死的?”
  桓秋宁全盘托出,他坦诚道:“陆金菱买了死士,要在他回来的路上杀了他,但是早在死士动手之前,他就已经自尽了。”
  “怎么可能?”郑雨灵不可置信,她急切道:“我已经找到了他的母亲,他还没有见到他的母亲,怎么可能自尽?”
  桓秋宁道:“因为陆金菱威胁他,如果他活着回到琅苏,她就会以与杂役私通的罪名,把你逐出将军府,然后乱棍打死。我猜李玑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如果他为你而死,你一定会善待他的母亲,所以他服毒自尽了。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你,也许,他也想得到解脱罢。”
  “他怎么这么傻……我送他出去,只不过是想让他去泸州查探天州的消息,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母亲和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死……”郑雨灵看着纸条上的字,她不敢相信,李玑竟然会因为她而死。
  她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像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活着。只要她一直等下去,她就一定能够找到机会逃出琅苏,再次见到哥哥与母亲。
  可郑雨灵没想到无辜的人竟然会因她而死,她蹲在木桌旁,愤愤道:“陆金菱这个毒妇!她怎么可以对李玑赶尽杀绝,有错的人不是李玑,是我!是我害了他。”
  相识一场,桓秋宁没发把她完全当做查探情报的棋子,他站在她的身后,安慰道:“现在不是论是非对错的时候。如果你觉得李玑是为你而死,那就别忘了这个人。逝者已矣,无力回天,正是因为如此,活的人才更要好好地把握机会,为自己也为别人,重新振作起来。”
  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雨打芭蕉叶,桓秋宁平静道:“雨下的再大,也终究会停。等太阳出来了,一切会慢慢变好。”
  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窗户纸。郑雨灵慢慢地站起来,她抿去了眼角的泪,她问:“那你呢?你等到属于你的太阳了吗?”
  “没有。”桓秋宁摇了摇头,“我人生中的那一场雨永远不会停息,落雨不止,阴霾不散。”
  他看着腰间的荷包,轻轻一笑:“不过,我在雨中遇到了一朵花,比太阳还耀眼的花。”
  “你说的那朵花,是丞公子吧。”郑雨灵言道:“那夜在东厢房,我见丞公子一直护着你,就已经知晓你们的关系了。”
  想到此处,郑雨灵久违地笑了一下,她笑道:“若是让我哥哥知道丞公子与你在一起了,他一定会气的像只炸了毛的狮子,寝食难安,然后提着枪来找你寻仇!”
  “只可惜,回不去了。”郑雨灵黯然神伤,沉声道:“天州那么冷,我哥哥看似身强体健,可他受了风寒就会咳嗽不止,不养上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天州的冬季寒冷漫长,他一定很难挨吧。”
  “咳咳,郑姑娘。”桓秋宁清了下嗓子,他不想说一些让人难受的话,便换了张笑脸,继续道:“我告诉你了李玑的事儿,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得跟我说点我想知道的事儿?”
  “你叫我什么?”郑雨灵惨淡地笑了一下,她道:“如今我已经嫁了人,成了别人口中的疯妇,倒也是很久没有听人以‘姑娘’相称了。说吧,你想知道点什么?”
  其实这年,郑雨灵不过十九岁而已。
  桓秋宁也不拐弯抹角,他直言道:“谢柏宴这个人,你了解多少?或者说,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五年前,我见过他一次。”郑雨灵仔细回想,言道:“见他的第一面,我便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因为他长得神似观音,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悲悯。与其说他像观音,倒不如说他像庙里的泥菩萨,他虽然是观音相,却没有一点人情味。”
  “观音?”桓秋宁疑惑一问:“为何我从未听人说过他像观音?”
  “因为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郑雨灵慢慢道:“我听闻他少时曾失足落水,从那之后害了一场大病,神志不清,容貌全毁。他的母亲是谢氏长女谢嘉宜,出身名门,心高气傲,不肯接受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这副样子,所以让她的婢女照看谢柏宴。因此,谢柏宴是在谢嘉宜的婢女身边长大的。偶有一次荣王来琅苏参加诗会之时,遇见了谢柏宴,觉得此子才学惊人,前途不可限量,便认此子做义子,带回了郢州。再后来,就是荣王起兵叛变,自立称帝的事情了。”
  桓秋宁思索道:“他的过去看似坎坷多舛,可仔细想来,每一次变故,他所遇到的每一个机遇,都像是别人刻意地安排好的。比如年少落水,比如遇见贵人,再比如他长得像观音。”
  他不疾不徐,继续道:“荣王信佛,偏偏就有一个长得像观音又被人抛弃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像是有人提前算出了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并且挑中了荣王,让荣王当他命里的贵人,然后一步一步地让他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最后……”
  郑雨灵问:“谢柏宴的背后可是杜氏和谢氏,谁能在世家的背后操控局势呢?你觉得这背后的玄机是什么?”
  桓秋宁想到了一个人,但是他没说。因为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并且成为了制衡琅苏和郢荣的关键,而这个人,还是曾经牵动各大世家的关键人物。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背后布局之人的势力,已经覆盖了整个大徵,甚至不止大徵!在背后为谢柏宴布局的人可真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间搅动风云的危险人物。
  而这样的人,桓秋宁根本想不到他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人。放眼整个大徵,谁能在皇室和世家的眼皮子底下广撒网,并且牢牢地掌握着唯一一个能改变国势的棋子呢?
  顺着这个思路,桓秋宁想到了一个点:铜鸟堂。
  想到此处,桓秋宁不由得冷汗淋漓,汗流浃背。他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心颤的恐惧,对于未知与绝对掌控力的恐惧。
  有人用几十年的时间在大徵布下了天罗地网,并且在大徵埋下了黑与白两颗棋子,如今黑子显现于世,成了权利顶端的九五至尊,而那一枚白子才刚刚崭露头角。
  黑白相争,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很有可能,赢家不在黑子与白子之中。或许谁输谁赢已经不是唯一的破局点,又或许真正的破局点是要找出藏在背后的布局之人。
  即使知道这只是一个猜测,桓秋宁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寒意。
  执棋者沦为棋子,是身在局中之人无法预知的命运,即便如此,他仍然要与所谓的命运斗上一斗。
  天亮之前,雨停了。
  桓秋宁走之前,郑雨灵叫住了他。她轻声问道:“讨厌鬼,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