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作者:君山银      更新:2025-09-18 09:12      字数:3369
  但照山白仅此一人,他一次也不能失去照山白,他还没有偿还照山白数不清的恩情,他要让照山白好好的,不能受伤,也不能心痛。
  桓秋宁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他用手捂住照山白的眼睛,把手帕蒙在的他的眼睛上。锁骨抵着下巴,他把照山白抱在了怀里。
  雨中光影乱。他抱着照山白,吸了一口寒气,心道:“别看。杀人的事我来做,你站在我的身后,不要沾血。所有的血腥与罪孽与你无关,所有的痛苦由我来承受就够了。”
  留下一句“等我”之后,桓秋宁提起软剑,转身面向身后伺机而动的群鸦。
  适才挟持照山白的刺客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就躺在屏风旁。
  十几个穿着黑色束身衣的刺客包围了整间客房,屋里的七八个人举着长刀,带着凶猛地杀意冷冷地注视着桓秋宁和照山白,恨不得立刻把他们撕碎。
  他们在等人下令。
  突然,一声哨声从楼下传来。屋内的刺客如同受了刺激的乌鸦,提起刀红着眼地向二人劈来。出刀的那一刻,屋内骤然刮起了一阵刀风,比北疆的寒风还要冷冽!
  桓秋宁跟无数死士交过手,他知道死士拼了命地杀人其实是为了活,他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杀人。他们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变成了一群没有人性的疯狗。
  面对疯狗一般拼命撕咬的死士,想要杀死他们,就必须得比他们更狠。只有狼才能压住疯狗的野性,才能让他们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招式也喘不过气。
  软剑很难正面抵抗长刀,桓秋宁避其锋芒,转为侧面突袭。软剑在他的手中宛若一条游龙,龙啸之时软剑刺穿了沾了雨水喉咙,咬碎了一众刺客的心脏。
  刺客的攻势急遽变化,刀光映着月光,每每下劈之时,掺杂了雨水和汗水的血水四溅,逼得人挣不开眼睛。
  杀了一批刺客,很快又涌进来了另一批。客栈里藏了近百个死士,每一个死士都想要了他们的命。
  桓秋宁无比绝望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没有援兵,也没有退路,只能由他自己杀出去。
  他不得不去怀疑,今夜出现在大堂里的人中就藏着幕后主使,他又陷入了一个死局。
  没有生门,只有死门。
  那就用手中的剑,杀出一条生路!孤立无援又如何,以一敌百又如何,他可是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恶鬼!
  “不,我不是孤立无援。”桓秋宁甩了甩发梢上的汗珠,他咬紧牙关,再次执剑杀出,“我的身后有照山白!”
  刺客一波又一波地涌了进来,他们步步紧逼,每一击都是冲着桓秋宁的心口去的。桓秋宁小心地躲避着突袭的攻击,分出一半的精力留在照山白的身上,他站在照山白的身前,谁改砍照山白,他就先杀谁。
  毒药发作之时,照山白支撑不住身体,几乎要摔倒在地。
  桓秋宁眼疾手快地接住照山白,就在那一刻,一把长刀劈向他的手臂,桓秋宁躲避不及时,应扛着那一刀,反手扼住刺客的喉咙,顷刻间掐断了他最后的一口气。
  小臂上的刀伤可见白骨。
  桓秋宁把照山白抱在怀里,额头上的汗珠滴在照山白的眼角,跟泪似的滑落下来。
  凶猛的野狗不会给人任何喘气的机会,身后的刺客趁机向二人砍来,桓秋宁抬脚踢翻了木桌,桌上的茶具碎了一地,瓷片横飞。
  桓秋宁抱着照山白在门前翻滚,与此同时,客房的门被人从外边砸开了。
  木门敞开的那一瞬间,明亮的烛光刺的桓秋宁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他看见了熟悉的人。
  丐帮的人!
  第83章 观音泪(五)
  “滴答!”
  “滴答!”
  “滴答……”
  琅苏的雨,向来是这般,来的急,去的也快。夜雨在天边显露鱼肚白之时悄然退场,檐角“吧嗒吧嗒”的滴着水,一滴,两滴,像是打在孩童手中的拨浪鼓上,声音清脆。
  客栈的旗子湿透了,软塌塌地垂着,任凭江风吹它,也只是垂着头打瞌睡。旗子上的墨色晕染开来,仿佛一张哭花了脸。
  一切寂静如初,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
  丐帮的人围在客房外,与杜长空带来的人对峙,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客房内,灰白的光从窗格里渗出来,在血迹斑斑的地面上画出了一个个方格。
  阿远支开了窗,湿气混着泥土的腥气涌进来,湿寒的空气搅得鼻腔发痒,倒也不难闻,只是有些陈旧,像早已腐烂的陈旧往事。
  桓秋宁坐在床边,静默地看着榻上的人,往事随风涌上心头,他觉得胃里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忍着。
  阿远蹑手蹑脚地走到桓秋宁身后,小心地端来了一碗药,小声道:“哥,大夫开的药熬好了。要不,我帮你把吴公子扶起来,咱给他把药喂进去?”
  “不用。”桓秋宁伸手接过药碗,哑声说:“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琅苏所有的大夫都已经来看过了,没人知道照山白中的是什么毒,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跟他中了一样的毒的桓秋宁一点事也没有。
  杜长空口中医术最高明的大夫给照山白把完脉,叹息着摇了摇头。
  大夫说照山白中的毒是没有解药的剧毒,只能勉强用药物控制着,至于照山白能撑到什么时候,全看他的造化。
  桓秋宁小心地解开照山白身上的禅衣,看到从后颈处蔓延出的紫色的毒素一点点地爬向照山白的四肢,他咬着牙,无力地砸了砸床榻。
  又是无能为力。
  桓秋宁痛恨这种感觉,他恨不得拿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割出一道道的口子,用疼痛来麻痹自己。他趴在榻边闷声啜泣了一会后,端起药碗,给照山白喂药。
  喂不进去。照山白的嘴唇惨白,呼吸微弱,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桓秋宁咬牙攥着药碗,把照山白抱在怀里,俯下身,一口一口地给他往嘴里渡。
  只有靠在照山白怀里,才能听见他微弱的心跳。桓秋宁捂着他的心口,喃喃道:“山白……山白别睡了,你之前不是说,想让我跟你走么,我答应你了。你醒过来,我跟你走,好不好?”
  桓秋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他把照山白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一边摇一边轻声说:“山白,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我爱你’,你醒过来,我慢慢地跟你说,好不好?”
  “每次我想跟你说我的心里话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先说一句‘对不起’。可我说出了这一句‘对不起’,就再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对你说出我的心意了。因为我亏欠你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桓秋宁红着眼,咬着自己的手指,强忍住涌到心头的情绪,让自己尽可能地不哭。
  “我低估了你对我的爱,也没看清自己的自负和软弱。”
  时至今日,桓秋宁才明白什么叫做“肝肠寸断”。
  从前他吝啬到不肯说出一句真心话,如今却恨不得把心剖出来,只要心爱的人能睁开眼,再次唤一声他的名字,他什么都愿意做。
  桓秋宁低下头,泪珠比吻更快地落在了照山白的额头上。他吻着照山白的眉心,肝肠寸断地说出了那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捂着照山白眼角的掌心中划过了一丝温热,桓秋宁蹲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接住了照山白眼角的一滴眼泪。
  “你听见了!照山白,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桓秋宁忍着心里的痛,他扶起照山白,冲门外大喊:“来人,叫大夫来!”
  片刻后,阿远敲了敲门,在门外道:“哥,有位高僧说他略懂医术,要不要让他进来看看?哥,你要是信不过他,我再去把那几位庸医给喊过来。”
  “让他进来吧。”桓秋宁抬手蹭掉了悬在睫毛上的泪珠,他摸出一把短刃,藏在了衣袖里。
  门开的那一瞬间,刺眼的阳光照亮了阴暗潮湿的客房,屋内的血腥味骤然腾起。
  两道长长的人影落在了光痕上,一位身穿黑色袈裟的僧人带着一位年幼的小僧站在了门前。
  桓秋宁抬眸,顺着人影向僧人望去,那张面如润玉的脸上挂着两眉弯月。
  只是那两弯新月并不狡黠如夜明珠,而是深不见底的黑。
  “阿弥陀佛。”僧人站在桓秋宁身前,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施主,打扰了。贫僧游历至此,听闻有人中了一种无解的毒,性命垂危,实在是于心不忍。贫僧的师父曾经教给贫僧一些祛毒的法子,不知可否让贫僧一试?”
  桓秋宁想起了店小二的话,昨夜这家客栈里住了两个和尚,想必就是这两个人。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们是昨夜刺杀的幕后主使,又为何要冒险来此救照山白?
  他不敢掉以轻心,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僧人。
  高个的僧人身上没有檀香,反而有一股阴邪的血腥气。他的肤色并不算白,看起来惨白是因为他的脖子上挂着夜明珠似的菩提珠串。他的眉心点了朱砂,不似朱砂,更似一滴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