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作者:
君山银 更新:2025-09-18 09:12 字数:3395
“大哥,你脖子上的狼牙挺别致的,什么时候磨的?有些年头了罢。”桓秋宁歪着头,看了鹰奴一眼,指了指领头的鹰奴,继续自顾自地问,“他,你们的老大,是不是特别冷血无情,特别骁勇善战?我听说萧慎的鹰奴不仅擅长驯鹰,而且很会打仗,他既然能当你们的老大,是不是应该挺有本事啊?”
说着说着,桓秋宁不经意间抬手一摸,竟然从鹰奴的后脑勺上摸到了一只虫子,他登时一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大喊道:“喂,你们萧慎人不洗澡么,你都长虱子啦!”
此话一出,鹰奴顿时驻足,回头怒视着桓秋宁。他把桓秋宁扔在地上,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低头瞪了桓秋宁一眼。
虽然桓秋宁没看见鹰奴的表情,但是他觉得鹰奴一定朝他翻白眼了。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虱子,而是蛊虫,一种养在人的骨髓中,蚕食骨髓的蛊虫。
桓秋宁曾经在铜鸟堂见过这种蛊虫,这种蛊虫养在人的身体中,能致幻,它会一点一点地蚕食人的意志和肉|体,让活人变成躯壳,相当于一种极其狠毒的慢性毒药。
鹰奴怒视着嬉皮笑脸的桓秋宁,报复性地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这么一闹,没人再愿意扛着桓秋宁了,他只能自个连跪带爬地到滚到了萧慎的弘吉克部。
进了斗兽场,为首的鹰奴把桓秋宁关在铁笼子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而鹰奴肩膀上的那只雄鹰,正歪着头,咀嚼着口中的肥肉。
它的那双牛血色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桓秋宁,仿佛下一秒,桓秋宁就会被它撕烂,咬碎,成为它的腹中美食。
桓秋宁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串下跳,心脏更是怦怦直跳。
“听好了。”鹰奴把手伸进笼子,掐鸡脖子似的抓起桓秋宁的衣领,按着他的头让他往巨人坑里看,“你,下一个,进去。”
巨人坑中,尸骸堆成了一座山。
十几只伤痕累累的雄鹰在坑中哀鸣,与它们厮杀的是杀了红了眼的鹰奴和野狼。
巨人坑中的鹰奴各个浑身充血,像一个个冷血无情的血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他们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如恶鬼般在坑中厮杀,有的被野狼咬断了臂膀,有的被雄鹰啄去了眼珠,有的奄奄一息……
见到此景,桓秋宁不由得浑身一颤。眼前之景,比铜鸟堂的死斗场中的恶鬼厮杀还要触目惊心!
他们把人和畜生关在一起,用小臂粗的铁链子拴着他们,却还让他们跟畜生搏斗,简直是丧心病狂。
桓秋宁亲眼目睹一个人被战鹰啄烂心脏,看着那个人倒在了尸骸山旁,他的心如万蚁撕咬般疼。他咬着牙,冲鹰奴发狠,怒喝道:“你们怎么能把人当成畜生,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这下面,还有十几岁的孩子!”
“这里是斗兽场,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鹰奴。”鹰奴面无变情地看着桓秋宁疯,云淡风轻地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鹰奴给桓秋宁扔了一把匕首,把他从铁笼子里拎了出来。三两个人抬着桓秋宁,把他扔进了巨人坑中。
扑面而来的浓烈的血腥味让桓秋宁腹中翻涌,难受至极。他重重地摔在了尸骸山上,没等他爬起来,一只雄鹰便立刻撕破了他的衣裳,在他的后背上抓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紧接着,数头野狼疯了一般扑向桓秋宁,它们如看见了生机一般,红着眼,恨不得立马咬断桓秋宁的脖颈,把他撕的粉碎。
桓秋宁还没得来及喘息,便已经见到了血红的狼牙。
十二年前,在萧慎的荒原中,他也是如此刻一般,成为了无数恶狼的眼中之物。
桓秋宁握着匕首,低下头,凶戾地蔑视着群狼。那一刻,涌上心头的不再是畏惧,而是尘封了数年的恨意。
他曾经以为他可以沉溺在照山白留给他的温柔乡中,忘记仇恨,忘记过往的痛苦。
他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可以耽溺于那些他珍藏的爱意,做一只扑火的飞蛾,把所有的苦都碾碎在喉咙里,不咽下去,也不吐出来。
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爱和恨是没有办法抵消的。
如今站在尸山血海中,面对无数头恶狼,他还是曾经那个为了活下去孤掷一掷的少年。而那些沉睡了十二年的仇恨,再一次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包裹住了他的心脏。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足够狠。
桓秋宁握紧匕首,趁头狼猛扑之时,割断了头狼的喉咙,踩着头狼血液飞溅的尸体,扼杀了第二头猛扑而来的灰皮狼。
第三头狼……
第四头狼……
最后一头狼!
血泊之中,桓秋宁拎着野狼的尸体,踩着狼牙,站在巨人坑底,仰视着为他欢呼的鹰奴。
欢呼声是对胜者的嘉奖,可桓秋宁却觉得他一败涂地,输得彻彻底底。
他把野狼扔在地上,无情地冷笑一声,“畜生终究只是畜生,它们的牙再锋利,也比不过我手中的刀!”
巨人坑上,为首的鹰奴依旧冷漠地注视着桓秋宁,他抬起手,吹了一下骨哨。
刺耳的骨哨声撕裂天空。顷刻间,十几只雄鹰一齐扑向桓秋宁。鹰爪如闪电一般向他劈来,桓秋宁躲避不及时,胸前被鹰爪划出了三道露骨的伤痕。
这些战鹰,比野狼还要凶猛!它们灵活地躲避着桓秋宁突袭的匕首,钳住他的肩头,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桓秋宁趴在血水中,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尖锐的耳鸣刺激的他想吐。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只红眼雄鹰立在他的胸前,用鹰爪勾住他的心口,一寸一寸地往里刺。
他疼得浑身发颤,抓起匕首反手刺去,却被鹰爪挡住,匕首只削断了它的一根指头。
桓秋宁咬牙顶着鹰爪,他直视着那双牛血色的眼睛,恨不得伸出手,生生剜出那双眼睛。可他够不到,他刚伸出手,手腕便被另一只战鹰钳住,钳的他动弹不得。
这场恶斗持续了三日三夜,到最后,桓秋宁遍体鳞伤,筋疲力尽。
他跪在巨人坑底,背对着尸骸山,倒了下去。
他的手腕落在了血泊中,黑红的血浸透了他手腕上的草绳,染红了那个平安扣。
不知过了多久,桓秋宁终于有了一丝意识。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问:“你是谁?”
那人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我是谁?”桓秋宁张了张嘴,喃喃道,“我到底是谁,我的名字是什么?”
最后,他说的是,“我没有名字。”
巨人坑在地底下,阳光是照不进来的。可不知怎么的,桓秋宁好似感觉到了一丝温热,他嗅到了清风,听见了砰砰的心跳。
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的诱人的烤肉的香气让桓秋宁垂涎欲滴,他悄咪咪地睁开小眼睛,舔了舔手背上的伤口,躲在羊皮帐篷的角落里,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在弘吉克部流浪的第十天,桓秋宁遇到了一位少年。他给了桓秋宁一个狼牙,告诉桓秋宁这是白狼的狼牙。
他然桓秋宁躲在羊皮帐篷里,等他的消息。
夜里,桓秋宁听到哨声,握着胸前的狼牙,小心翼翼地跑出了羊皮帐篷。
他跑到部落边缘的溪水旁,躲在黢黑的柴火堆后,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人。半个时辰后,一位穿着狼皮衣的少年,带着一头小白狼,抱着半个羊腿,如天神一般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嘘,别出声。”少年蹲在桓秋宁的旁边,把羊腿塞到了他的怀里,“你快吃吧,我撒了盐巴,很香的!”
桓秋宁如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兽,眼巴巴地看着羊腿,咽了口唾沫,却不敢上前。
少年让白狼去放哨,往前凑了一点,小声地说:“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娘是汉人,你跟我说话,我能听得懂。”
桓秋宁抱着胳膊,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头,哼声道:“名字。”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少年坐在他的旁边,犹豫了一下,“我的名字叫‘天旦’,是爱神的意思。我这么说你可能听不懂,那你叫我‘山可’罢,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名字,汉人的名字。”
“山可。”桓秋宁默念了一遍,抬头说道,“我叫桓珩。”
“什么?”少年挠了挠后脑勺,一头雾水地问,“我识的字不多,你写给我看,等我回去问问我娘,我就明白了。你可一定不要把我娘是汉人的事情告诉别人,不然我娘会死的。在这个地方,汉人是没法活下去的。”
“恩,我答应你。”桓秋宁掰开少年的手指,在少年的掌心写下了他的名字。
少年撕下一块羊肉,扔进嘴里,抬头看着满天星,笑着问:“我们交换了姓名,算是朋友了么?”
“恩。”桓秋宁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扯下一块羊皮,放在嘴里嚼了嚼,捂着嘴道:“好吃。”
“真的吗?”少年转头看向桓秋宁,激动地说,“我有个朋友叫夏景,他特别会烤肉,这条羊腿就是他烤的。只可惜,他是鹰奴,不能跟我一起跑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