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有收集掉下来的牙的习惯。这辈子也顺便延续下来，以前乳牙掉下来后，就用小布口袋装好，放在家当行列里。
  现在刚好能用来……填骨灰盒。
  埋好骨灰盒，她让工匠把搬来的新墓碑，竖立在卡罗尔的墓碑旁。
  两座石碑的材质完全相同，一座刻着卡罗尔的姓名，一座完全空白，是为小人鱼艾琳而立的；一座大，一座微微有些小；一座陈旧，一座崭新。
  但只要有人路过，看见它们，就能认出她们之间存在联系。
  米霍克双手抱胸，只站在一旁。
  人鱼工匠将泥料灌下去，确定重心，把新的墓碑立好。
  弄完后，他看看空白的墓碑，秉承职业精神，最后问她，“这样的话，就算完工了。艾琳大人，您真的不需要给墓碑雕刻姓名吗？”
  “……不用。”
  “好的。如果您改主意的话，还可以来我们店里找店主，不过间隔时间太久的话，就得重新收雕刻费用啦！”人鱼工匠絮絮叨叨的，把事项再交代一遍，就和她们告别离开了。
  艾琳把提前购买的海藻花拿出来，分成两束，各自摆放在墓碑前。
  虽然没有葬礼，但其他入葬应该有的流程，她已经全部走完，干脆坐在地上，“呼~这下应该差不多了。”
  “要我帮你吗？”米霍克问。
  她疑惑，“嗯？帮我干什么？”
  他提起带着的十字小刀项链，“雕刻名字。”
  “噗。那你准备雕刻什么名字上去呢？”
  米霍克眉头压低，安静地注视她，表情里好像存在着一层阴影。
  他沉默很久，闭上眼睛，嘴里才吐出轻轻的回答，“艾琳。”
  并非平时那样连促、尾音轻扬的呼喊，而是辨识清晰、音调下沉的两段音节，是在明确地阐述这个名字。
  她下意识想回应，又止住，反应比思维先一步认出来——他不是在喊‘她’的名字，而是在回答，雕刻何名的问题。
  ……米霍克也知道，这座墓碑，是为小人鱼艾琳而竖立的吗？不，应该说，他果然察觉到了。
  .
  第143章 我同样应该为你恪守这份禁令
  秘密暴露出来,算得上有所预料。不过真到这一步时，心情却并不慌乱，反而有种石头终于落地的释然感。
  她往后挪,调整鱼尾的摆放,叹气，也没有不敢相信地质问，只是平静地说，“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会尽力回答。”
  问真正的姓名,问语言，还是问究竟从哪来呢？或者是什么其他问题。
  米霍克前牙轻磨，攥紧拳头，有些暗恼。他看着她,嘴唇几次碰了碰,但却谨慎地止住，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从鹰眼脸上，看到‘纠结’这个表情，还真是个罕见的事。
  “噗，”她捂嘴偷笑,“你居然也会感到为难吗？”
  米霍克拔出夜,放在一旁，在她身边,盘膝坐下。
  本人倒是很无所谓,“其实我也感觉你猜出来了什么，只是不确定。”
  紧张情绪一过去，还贴心地主动抖露，“你想知道什么？比如——”
  她的嘴被捂住。
  他掌心捂紧,“……别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有些紧张。
  “你先别说。”
  鹰眼垂下头，没有和她对望，视线在地面、墓碑和她的鱼尾间迷茫地飘过。
  直到他下定某种决心，重新抬头，注视眼前相伴十多年的朋友，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也不在意你到底是什么，所以没有必要说出来。我不想你离开，也不想，你失去某些东西。”
  她被捂着嘴，对这番话感到迷茫。
  米霍克轻轻放开捂住她的手，他手掌收回，眉骨压低，金色眼睛里只有凝重，告诫她，“如果你真的是童话里的妖精，那就不该把独属于自己的禁忌，告诉他人。”
  我也是人，同样应该……为你恪守这份禁令。
  “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如果我说完全不好奇，那是不可能。”他沉默几秒，“但是事情是分次序的，你本身，比那些更重要。”
  她喉咙哽咽，有些发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睛里好像也进了沙子，捂住脸，小声说，“我知道啦。”
  .
  海底森林安宁，人少，偶尔还有习习凉风。
  两人后背相互倚靠，坐在卡罗尔和艾琳的墓碑前。不过鹰眼仪态很好，人肉靠垫倚着也很舒服。
  她把眼泪擦干净，懒懒地靠在他背后，“上一次哭，是在什么时候来着？我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就问，“你记得吗？”
  “除了那天晚上，没见你哭过。”他闷闷地回答。
  “不会吧？我这个人情绪很外放的。”
  米霍克冷哼一声，嘲讽，“外放是指，满后背伤，还能笑嘻嘻的开玩笑？”
  提到这个，他更是怨念满满，“还是明知道对面是对手那边的卧底，像蜜蜂看见花一样凑过去，非要逗她玩？”
  “……”
  她老老实实地道歉，“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但老数落以前也不是正确的聊天方法，“话说，你什么时候猜到的，到底怎么猜到的？我没具体感觉出来啊。不是在来鱼人岛之后，没有这么晚，对不对。”
  “以前只是隐约觉得奇怪，但没多想。在无风带那个岛时，才回过神来。”
  她扒着他肩膀，好奇得不行，“我是怎么暴露的？”
  米霍克侧头看她，“我从小不喜欢和同龄人玩，也不关注他们。在部落里到处都是人，那些小鬼不敢和我搭话，反而清静。然后才发现……你小时候，太不像孩童。”
  “居然不像吗？”她思索。
  “小孩想要就直接要，得不到就哭，脑子里只会想一件事，达成就忘记。”
  她心一哽，嘟囔，“其实我有努力在装了。”
  “哼哼~”
  她放松地往他肩膀上躺，“哎呀，那我以后可以随便唱歌，随便写自己想写的字，啊啊，你知不知道，你们那个，【鬼画符】真的很难写，【笔画结构】全都不对！我写起来太难受了！”
  鹰眼听着听着，微微歪头，皱眉辨识中间那串音节的意思，但没辨认出来，也不很在意，“随便你写，我看不懂。不过，别流传出去。”
  “还有呢还有呢，我还有什么破绽？”
  “全新的语言，不符合年龄的阅历。”他把心里的疑点一一数出来，“对某些人，奇怪的熟稔。”
  “奇怪的熟悉？”她眨眨眼，“……啊，你是说，香克斯吗？”
  米霍克把小本本上记的人念出来，“包括他，还有克洛克达尔、双子海峡的那条鲸鱼、龙宫的那个护卫首领。”
  “那你想知道，关于这些的原因吗？”
  “不用。我说过，我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那我绝对是猫了。”她幽幽回答，又想起他可能不知道这个梗，赶紧追在后面解释，“啊，就是，我们那边有句话，叫作‘好奇心害死猫’，意思是猫的好奇心很重。啊啊，好吧，我下次还是不用这类话了。”
  “唔，不用想那么多。”米霍克捏着帽子边缘，思考后，慢慢开口，“就算前言不搭后语，我也喜欢听你说话。明确的逻辑并不重要。”
  “听起来跟会读心术一样啊。”她兴致勃勃，“那我问你，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猜它有什么意思？”
  他手臂环胸，闭眼轻笑，“总归是句让人开心的话。”
  “啊啊，真狡猾~”
  ……
  两人黏在一起，不知道聊了多久。
  艾琳从背包里掏出饭团，掰下一半，分给他，“回去我们吃顿好吃的。”
  “这边的商店里有很多贝类，路上买一点吧。”
  临走前，她向两座墓碑告别，离开海底森林的那刻，无意回头看一眼，熟悉的眷恋感再次从心底涌起。
  ‘不好，完了，还没解决。’
  .
  第144章 不用你哄
  艾琳试过待在船上,不去海底森林，但那股眷恋的情绪始终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惹得她心烦意乱。
  承接她人的身体和生命,理应为其了却心愿。对一个孩子来说,幼年离家、孤身死去，依恋母亲和家人的陪伴，回到故乡后眷眷不舍，是很正常的。
  两人商量一番,把船开到海底森林附近的海域停泊,在墓碑附近住下。
  她就待在墓碑前，擦擦石碑，看天看海藻看珊瑚，拉米霍克来闲聊。
  十多天后,也大概摸清楚——暂时离开也可以,但得回到墓碑附近，发呆睡大觉都可以，总之就是得回来，得待在这。而且短时间内，这股情绪是不会轻易淡去的。
  人话版：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至少得以年为计时单位。
  两人通常不会在某个岛屿停留太久。即便是休闲度假,放松过后，也就启程继续寻找新的对手。在无风带岛屿待大半年,还是因为被困,顺应时机训练武装色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