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军舰甲板眺望，一一确认港口的每艘船只。最后，目光停留在一艘中小型、黑帆布的木帆船上。
  珀利瓦跳下军舰，沿着港口，缓缓靠近。
  这是一艘铭记于心的船。那面黑色的帆、十字架的刀，都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带领他从一个一无所有、陈旧、原始的岛屿，来到了新的世界！
  灯、光亮、干净方便的水、取之不尽的食物、整洁舒适的衣服、船只、武器、无数部下；财富、地位、权力；多么美好的世界！
  他跳上甲板。
  即便几扇门都挂着锁，异常安静地船舱也告诉他，这里空无一人。
  当然，怎么会有人呢？鹰眼和海妖，已经相拥跳海自尽。
  珀利瓦轻轻拔出腰间的刀。名刀、哥萨克，一位曾名声极大的剑士的佩刀。
  他站在船只中段，抬刀挥下，利落干脆地把这艘船从中间一刀斩断。
  船只断成两截，头尾分离、各自缓缓沉入海中，黑暗的海水吞噬了黑色船帆。
  年轻的海军准将亲眼见证艘船的沉没。
  他把刀收回鞘，转身回到自己的军舰，下令，“把炮口对准那艘被我砍断的船，然后开炮击毁。”
  本以为任务结束的士兵们，不得不重新行动起来，移动炮台，填装炮弹。
  “砰——”
  炮弹精准降落在那两截断船上，将它们轰成木板碎片。
  副官问，“准将大人，那艘船是？”
  “一艘……海贼船。”珀利瓦拇指抚摸着刀柄，心情愉快地轻声回答。
  第198章 不死的诅咒者
  挪瓦莱斯中心岛下。
  没有灯光和烟火照明,这里一片安静。太过安静，甚至让米霍克有些不自在。
  或者说，是艾琳太安静了。
  他扭头看看她,问,“你怎么了？”
  艾琳靠在三角山洞侧边，脑袋抵着石壁，五官几乎完全隐藏在黑暗中。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说,岛上,还会有其他存活者吗？”
  米霍克能听见她的悲伤，他闭了闭眼，客观地回答，“恐怕不多。我们跳下来时,岛上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
  她用力咬紧牙齿,脑袋慢慢垂落，手指抓紧手心、握成拳头，砸在石墙上。岩石绽开蛛网状的裂痕，震颤波动传往山体深处。
  他单腿盘坐，侧靠着石壁,手指搭在一起,缓缓嵌合，“你想怎么做？干掉这起事件的主导者？”
  “……是。但不止！不管出于任何原因,这样毁灭一个岛屿、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罪魁祸首死一万遍，都不足够偿还罪恶。”
  鹰眼沉默地注视着她，目光微微晃动，有些担忧。
  .
  五老星承认了黄金电话虫的真实性,但没有给出授权说明。
  确认信息后，赤犬终于带着海军舰队离开。
  军舰消失在海平线后，城堡里立刻钻出大批挪瓦莱斯军。他们用火箭筒发射两枚带铁索的长钉，钉入中心岛地面后，重新建造出两座简易缆车。
  大量的人手和物资，依靠新缆车缓缓运输到中心岛。
  这座太阳永不升起、黑夜始终笼罩的岛屿，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被砸毁的石砖建筑到处都是，没有道路，没有灯光，没有生命。军队士兵搬开残垣断壁、碎石砖和尸体，清扫出一条道路。
  国王麾下的两位得力部下，亲自护送他抵达中心岛。照明灯伴随王座左右，核心人物们缓缓移向岛屿最中心。
  他仰望天空，仰望群星。
  二十三岁那年，成为挪瓦莱斯国王时，这座岛的天空便是这样；现在自己已经六十九岁，垂垂老矣，这座岛的星空依然如此。
  ……近乎永恒不变般。还有先祖留下的禁令，那位被关押的、许诺愿以任何换取自由的不死诅咒者。
  王座停下了。停在岛屿中央城堡原本所在、现在变成废墟的位置。
  “挖掉其他东西，找到城堡位置。”他下令。
  士兵们埋头苦干起来，挖开废墟，清走石砖、杂物，甚至其中偶尔还有几具穿着挪瓦莱斯制服的尸体。
  国王身边的侍从们，也都承担起运走杂物的工作。
  原本只负责管理电话虫的侍从，从未做过这类重活，但又不得不忙碌起来。他挑挑拣拣，在同伴的催促下，搬起几块石板，往远处走去。
  照明手电被咬在嘴里，他腿打颤，搬着石板，在废墟中穿行。他小心避开遍地血迹和尸体，不知不觉就一个人走到悬崖边。
  没有人，地上也没有尸体和血。他松了口气，把石板从悬崖边抛下去。
  被炸毁的城内，弥漫着硝烟、尘土、血腥等等复杂的混合气味。稍一回头，就让人头晕目眩，几乎要吐出来。
  侍从小心试探悬崖的稳固程度，关掉手电，躲在一片黑暗中。
  他从口袋里取出小电话虫，对着它自言自语起来，“国王陛下……为什么要杀死岛上的人呢……”
  中心岛的挪瓦莱斯人，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永远住在岛上，有着类似囚徒的地位，他们除了日常生活外，还要通过劳动制作、售卖商品支撑岛屿经济运行，维护岛上道路等等。
  海面上的挪瓦莱斯人，更像是这里的看守者。居住在海面港口中，或是隶属国王的城堡。
  他给电话虫喂起蔬菜叶，同时留意四周是否有人靠近。这是日常工作时偷偷喂宠物养成的习惯。
  ‘下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侍从有些不安，朝悬崖下拧开手电往下照。
  什么也没有。
  他在悬崖边坐了会，感觉浑身不安，还是想往下看，刚探头探脑，一道身影忽然从下面飞出来。
  “啊啊啊啊——”侍从被吓到，尖叫着、连滚带爬往陆地内逃。
  鹰眼右手拿着夜，稳稳落在地上。他刚刚借住手电一晃而过的光，瞄准几处地方，贴着石壁跳上来。
  登陆后，海妖也从他肩上跳下来。
  她看向前方——
  整片中心岛都笼罩在黑暗中，偶尔几处冒着未燃尽的火光，但岛屿最中央，却散发着明亮的白光。
  .
  整座城堡的地面被清扫一空。
  原本城堡中央是由凹槽组成的一座小广场，现在所有凹槽都下降后，它裸露出一个深坑，底下是类似保险库的大门，一枚巨大的钢螺栓躺在底部。
  士兵们被放到深坑底部，推动钢螺栓，缓缓旋开。
  就在钢螺栓拧到将近打开的程度，阀门底部传来一阵冲击晃动，整座厚重的大门忽然从底下被掀起。
  一只银色盔甲覆盖的手臂，把厚重阀门整个掀起，砸在墙上。
  手臂主人也缓缓出现在探照灯下。
  门下只有一间如同棺材般的小空间，躺着一套银灰色黑铁骑士盔甲。
  全身被锁链甲包裹，鞋面护甲、腿甲、护膝、胸甲、臂甲、坎肩、盔甲手套与头盔。容貌、身体，所有一切，都隐藏在厚重盔甲下。
  一股深黑色雾气深深笼罩着他，在盔甲间流溢。
  “哐、哐、哐。”
  盔甲缓缓坐起来，身上的铁片相互碰撞，发出让人心惊的声响。头盔微微晃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中苏醒，伴随呼吸节奏出现，盔甲胸膛开始规律的起伏。
  他仰头，与上空的灯对视，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哈。”
  从手边拖起一把细长的刺剑，盔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跃而起，跳出深坑，站上地面。
  士兵们手持武器，谨慎地围住他。
  黑铁盔甲骑士足足两米多高，他无视了那些士兵，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世界……外面的世界！我啊……终于重新出来了！”
  国王握着权杖，缓缓站起。他手中拄着沉重的黄金权杖，灰黑色皮毛衣领包裹衰老干枯的皮肤。
  “被诅咒的不死者，你承诺过，只要有人把你放出来，愿意为对方奉上一切。”
  “奉上一切？哈，哈哈。”黑铁盔甲先是低笑，像是听见什么笑话，甚至放声大声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绕着深坑踱步，如同舞台上的明星一般，优雅地挥手，“说的没错，只要有人能把我放出去，我就愿意奉上一切，没错，我曾经！承诺过！”
  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骑士盔甲忽然暴怒，他揪住旁边士兵的衣领，那些黑雾也跟随肆意弥散，“我曾经——承诺过——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我到底——被关在下面——关了多少年——说啊！”
  士兵被他拉到空中，害怕地大叫，“啊啊啊，救命！救救我！”
  黑铁盔甲甩甩手，将他甩砸到地面上。
  滚地两圈后，士兵彻底倒下，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声响。其他士兵纷纷后退。
  国王双手搭在权杖顶部，眯起眼睛，“所以呢？”
  头盔里发出低沉的嗤笑声，“是的~我曾许诺过~但后来，我改变主意了。只要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