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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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跃 更新:2025-09-18 09:49 字数:3848
钱铜皱眉。
她钱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盐生意,从制盐到卖盐,东家只有他钱家一个。
还是头一回听说被人雇佣。
看出了钱铜面上的不乐意,王兆觉得她多少有些不识好歹,暗道,世子都把好处让她占尽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以为朝廷这回来人,当真只为清算五年前的旧账,看朴家不顺眼?
非也。
扬州的盐场才是朝廷真正要收回去的东西,王兆道:“钱娘子可想好了,运河一旦开通,能与两淮两座盐场一道分一杯羹的,唯有连巷。”
不用他说,钱铜能不知道连巷盐场的重要?
若是换做旁人来抢,她或许会拼命,但来抢她的人是朝廷,是被她刚占了便宜的宋世子,还能说什么,钱铜似乎被王兆的一句话说动了,欣然接受,“民女感激世子的厚爱,定不会辜负世子给予于民女的机会。”
商议完盐场的事,钱铜便没再留,与王兆道别时,顺便提了一嘴,“替我与世子打声招呼,我走了。”
——
夏季一到,日头越来越猛,一觉醒来,钱铜前后经历了太多的惊吓,背心的薄汗还未干透,热风一吹,黏黏糊糊。
扶茵早就在门口的院墙阴影里候着了。
昨夜所有人都出来了,唯独娘子没出来,扶茵便托人问了王大人,王大人很快回话:“钱家主已经歇下了,明日再来接人吧。”
他没说歇在哪儿,扶茵也识趣,没多问。
世子的身份恢复之后,钱家全家上下,包括钱二爷和钱夫人都在担心他会回头来报复钱家。
唯有扶茵和阿金知道宋世子不会。
娘子被朴家扣在海州的那回,两人亲眼见到世子不分昼夜地赶路,路上马匹都换了三回,着急去救人。
看得出来,世子是真的在担心娘子的安危。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两人最开始的相遇心头都有各自的算计,但两人也曾以未婚夫妻相处过一段日子,不可能没有感情。
扶茵总觉得以世子的身份,在被娘子无数次欺骗,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娘子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世子已经包容了很多。
娘子在他那里,不可能有事。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主子满面春风地从里走了出来。
扶茵迎上去把人打探了一圈,见她身上的衣衫还是昨日那身,但头上的发髻不见了,问道:“娘子,您的玉钗呢?”
钱铜忘了这桩。
算了,下回再去找,再说这点损失不要也罢。
钱铜吩咐扶茵一道上了马车,周围无人了,钱铜才缓缓地展开唇角,冲扶茵一笑,“明日咱们就可以开采盐田了。”
扶茵一愣,不太明白,“盐场大公子不是早就给了娘子?”
钱铜看她一眼,无奈道:“叫你别天天只顾着与阿金两人拼武力,多吃点核桃,凭脑子赢他,你偏不听。”
扶茵知道自己被骂了,挠了挠头,嘀咕道:“娘子知道的,奴婢最不喜欢吃核桃。”
钱铜:“......”
钱铜无可救药地看了她一眼,不再打算对牛弹琴。
不知道她今日何时才会出来,马车内扶茵没有准备冰,午后的日头最毒,热气盘旋在马车顶上烧了几个时辰,此时人坐在内,如同身处蒸笼。
扶茵挂起两边窗帘,让徐风吹进来,手里的扇子也没停,对着钱铜一下一下地扇着。
心静自然凉,钱铜头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可抵不住脑子里兴奋。
宋世子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她帮他拿到了运河,他也给了她丰厚的回报。
陛下当年带着一支草鞋军,打到京城,那些跟着他的部下亲信,大多在他还未登基之前,便葬送在了战争之中,至此成了皇帝的一块心病。
发誓要厚葬为国捐躯的英雄。
可刚登基的皇帝一贫如洗,别说厚葬,连跟着他活下来的旧人,都没东西奖赏。
大虞在十年战乱之中早已千疮百孔。
什么人干什么事,皇帝能打仗,但他不会经商,想要快速地修复民生,还是得靠着这些满脑子铜臭味的商户,是以,皇帝为他们提供五年的和平,以发展民生为先,任由地方富商崛起,目的便是让这些商户带动经济复苏。
这五年,并非他腾不开手来找当年的四大家算账,而在故意放任其壮大。
五年的时间,他的兵马早已储备充足,而扬州也如他所愿,成了大虞第一个商贸崛起的都城。
该是他来收割的时候了。
这时朴家给的东西,谁敢要?何况还是盐田,将来扬州所有的盐业早晚都会回到朝廷手里。
运河开通对朝廷的好处,远远超出了朴大夫人所想。
海盐在产量和品质上,早超过了井盐,因运河堵塞,扬州这一片的海盐出不去,每年产多少输出去多少,全凭朴家和平昌王说了算。
一旦开通了运河,扬州必会成为大虞第一大盐城。
朴夫人能应下运河,是她也看到了这些好处,皇帝想从内陆到沿海,而朴家又何尝不想从沿海走到内陆?
可货船能进,朝廷的马兵也能进,那日宋世子曾对她说,她养的那点人手在真正的兵马前面,不堪一击。
商如何能与官斗,王如何与皇斗?
朝廷会有属于自己的盐运司,而她是与朝廷合作的第一个盐商,说她乃大虞朝廷商业上的一朝元老也不为过。
茶楼,她有朝廷的应允。
布匹,她有朝廷的凭文。
盐,她钱家的盐,乃官盐。
在扬州所有商户开始想着法子自保,谋取商机之时,她已经成功完成了自己的脱变。
一没依仗朴家的帮衬,二没靠与谁的婚约,接下来她只帮着世子打赢这场仗,钱家整个家族起码能繁荣上百年。
她能不高兴?
心情愉悦,她嘴角不知不觉扬起来,扶茵不知道她的笑什么,但也跟着高兴,问道:“娘子,你昨夜歇在哪儿的?”
钱铜:......
被扶茵从美梦中拉了回来,她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扶茵被她看得心慌,忙道:“奴,奴婢不问就是了...”
钱铜却突然凑过来,低声问道:“扶茵,我之前可有梦行症?”
扶茵一愣,“什么梦行症?”
钱铜见她反应便知道,她确实没有这个毛病,那她昨夜到底是如何爬上世子的床的?
百思不得其解。
钱铜正欲再抓脑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打马声,还未等马夫避让,马匹已经快到跟前了,“快让开,让开...”
跑这么快,这是把市场当马场了?
扶茵脸色一变,在对方的马匹撞上来之前,手里的扇子一扔,掀开车帘,“娘子坐稳了!”
扶茵夺过马夫手中的缰绳,人落在马匹身上,猛往一侧拽去,硬生生地将马头转了个方向,将马车拉出主道。
后面的马匹也到了跟前,打马声不仅没停,反而更响,马匹突然腾空而起,来人竟欲从钱铜的马车上方跃过。
然而底下马车的速度比她还快,急速调向一侧,在马匹跨上车厢的那一刻,成功避开。
马匹一声长嘶,马蹄高高悬起,再空空落下。
街头上的百姓被这一幕吓得尖叫连连,乱成了一团。
马匹上的女子本欲展示自己的马技,没想到会落空,许是看出了扶茵的功夫,并没有急着走,勒住缰绳,回头朝着马车的方向望来,目光正巧与从马车一侧的窗扇内探出来的一张绝色面孔对上了。
是一位少女。
与她眸子里的嚣张和睥睨相比,对方面色淡然温和,视线相碰,她面上没有半丝责怪之意,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鸣凤愣了愣。
不只是被女子绝色的容貌所怔,还是被她嘴角那一抹似有似无的豁达笑意而震,顿了片刻后,方才轻轻地一夹了一下腿,催马而去。
——
待那打马的不速之客一走,周围的百姓纷纷抱怨议论,朴家在扬州已算是嚣张的主了,也很少这般有人在闹市里打马。
扶茵早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看娘子无碍,一阵后怕,从马匹上下来,望着对方扬长而去的马屁股,怒声道:“这谁啊?”
钱铜则是一脸平静,轻声应了扶茵一声,“贵客。”
什么样的贵客,如此没有教养?
若非她施救及时,对方八成要驾马从娘子的头顶上飞过去了,过去了还好,没过去不是得要了娘子的命?
见她气呼呼,头发都被吓出来的汗水黏在一起了,钱铜温声道:“好了,大人不记小人过,热死了,咱们赶紧回去。”
回到府上,扶茵还在嘟囔。
钱铜则受不了身上的黏糊,一进屋便吩咐婢女去备水,昨夜在宋世子那只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没有沐浴。
她去往净房,褪下衣衫,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从她肩头伤口的位置散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