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
起跃 更新:2025-09-18 09:49 字数:3873
她不止一次后悔,宋世子每做一件好事,每对她好一分,她心头的懊悔就越强烈。
今日与他说明白,同时也斩断了自己心底那丝刚刚发了芽,还未来得及长出参天蔓藤的情丝。
即便是一个嫩芽,被强行斩断,总有些痛。
她也痛。
她说完便偏过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外面的人鸦雀无声,若不是屏风上投下的阴影尚在,还以为他们凭空消失了。
宋允执没走,稳稳地立在那。
半晌后,突然低声一笑,“钱娘子果然是生意人。”
“你想攀上我,想我对你法外开恩,又不想给任何好处,天下哪有如此好事。”在钱铜抬头的一瞬,他侧过身,面朝外,嗓音低沉嘶哑,“我没兴趣与你做知己,也没闲心与你做情人,是我宋允执中了你钱铜的毒也好,非你不娶也好,随你怎么想,但你若是想躲过这场牢狱之灾,想钱家不受你牵连,只有一个法子,嫁给我。”
他话毕,不再与她多说一句,也没看她一眼,走出去与外面的王兆道:“给她一炷香,若是不答应,拿人。”
钱铜:“......”
她就没见过这等倔驴。
——
王兆进来时,钱铜正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发呆。
他让底下的人先去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来,今夜之前,王兆也不能理解,世子为何偏偏就看上了一个商户之女。
以他的身份地位,才能,什么样的小娘子找不到?非得在一个商女身上花费心思,三番两次被她戏耍。
尤其是今夜,她的发带落入了世子手中,就凭这一桩证据,足以让她入狱。
但世子仍旧给了她一个机会。
世子已经把王爷,和王妃的尸体送回了知州府,朴大夫人押入狱,朴家的大公子、三公子,均被请到了知州府问话。
唯有她,世子没有立马捉拿。
在前来的路上,世子主动与他解释:“她不坏。”
之后,世子便给他讲了她养的那些失去了家庭的孀妇,还有在崔家的牙行内,她抱着即将死去的百姓,许给他们的希望。
她赠予百姓鲜花,问世子:“你觉得是送花的人更高兴,还是收花的人?”
宋世子便问王兆:“能问出来这句话的人,王大人觉得她是个坏人吗?”
王兆答不出来,他对这位七娘子的感官太复杂,说她不好,她所做的每一桩事情确实都对民生有利,崔家的茶楼,她解救了无数百姓,给了他们安身之处,这回的盐场,她带来的妇孺流民,无一人不对她感激涕零。说她好,她嘴里又没有一句实话,把官府和三大家骗得转转团,搅得鸡犬不宁。
还养了土匪。
王兆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不过是一个辅助官,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世子手上,他要如何选择,实则无需向他说明。
王兆道:“下官相信世子的判断。”
但宋世子依旧与他说明了自己私心,他道:“不瞒王大人,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她也一样,所处环境不同,心性不一样,对待事情的做法便会与我有所分歧,但尚未磨合便笃定了不会有好的结局,未免太草率。”宋允执道:“在荒岛上,我与她许了亲事,并举办了定亲宴,我既给了她承诺,便不能轻易放弃,看着她误入歧途,今夜我说这些,是望王大人能对她网开一面,若来日她当真不知悔改,犯下了大错,我宋允执不会偏袒半分,也将陪她一道接受惩罚。”
她钱家娘子是聪明,可宋世子在京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并非那等受人愚弄之人。
他早知道今夜平昌王妃是被钱娘子所杀。
他做不到将她捉拿入狱,又不能坐视不管,徇私枉法。便把自己拿来当作保证,求他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王兆已成了家,有了孩子,他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受。但他认为,世子这回如此做,除了喜欢七娘子之外,更多的是相信她有不能言说的苦衷。
他以自己为担保,护她周全,是在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适才七娘子与世子说的那些话,王兆都听到了,他想这世上也就只有宋世子那样的人,才能承受得住。
王兆此时没去崔钱铜快些做出回复,也没去劝说她,只问道:“钱七娘子,你怎么就能笃定一个人的喜欢,不会高于一切?”
钱铜尚在考虑这门亲事的得失,闻言抬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向王兆。
王兆便道:“不要因为自己给不起,便去否定了那个答案。”
他道:“你做的那些事,换做任何一个朝廷的官员,都不可能对你手软,你那么聪明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为何三番两次戏耍于他,也是因为你知道对方是他,笃定了他不会拿你如何,也正如钱娘子所想,宋世子确实不忍罚你。”
王兆又道:“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罚你,便无法对外,和对他自己交代,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便是将你与他绑在一起,从今往后,你的所作所为,都将与他挂上勾,生死相依,荣辱与共,将来你所受之罪,他也会替你承担。”
他话落,便见钱七娘子目光呆愣愣地看着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眼底渐渐空洞,蒙了一层水雾,茫然地问道:“他凭什么如此信我?”
王兆则反问道:“七娘子为何就不能信他一回?”
——
宋允执没等到她的答案,从钱家出来,先回到了知州府。
平昌王受了一场惊吓,又失去了自己的王妃,人在离开朴家时,便疯了一回,“你们放开本王,本王要杀了朴家!朴家买凶杀人!本王要灭朴家满门!”
宋允执令人将其按住,强行带回了知州府,吩咐人即刻去往江宁送信,“通知平昌王府,过来装棺。”
平昌王听到装棺二字,方才回过神,奔去马车上看望死去的王妃。
王妃早已气绝,躺在马车内,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今夜朴家的鸿门宴,乃平昌王与王妃在离开江宁时,便谋划好的,要的是他宋世子的命,怎么也没想过,第一个死在鸿门宴里的人会是平昌王妃。
若非宋允执赶得及时,平昌王想,他大抵也死了。
巨大的变故,让他惊魂未定,早没有王爷的威风,他爬过去,一只手慢慢地握住白布一角,往下解开,当看到王妃那张惊恐的面容时,吓了一跳,魂都飞了,丢下手里的白布,倒仰在后面的马车壁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下来。
冷静后,心头便只剩下了痛恨和恐慌。
起初他还不信朴家有这个胆子,敢暗杀他。
但她的王妃死在了朴大夫人手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商妇,竟然敢杀了他的王妃,什么狗屁朴家二公子,他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还想要找他的王妃偿命?
朴大夫人疯了,因为一个儿子的死,把朴家与王府的关系也拉到了谷底。
朴怀朗知不知道?
那个面具青年是谁?是大夫人的人,还是朴怀朗派来威胁他的?
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凭五年前的守城之功,此事一旦暴露,平昌王府所有的人都会完蛋,无论是大夫人还是朴家家主在威胁他,朴家不能留了。
他吃不下扬州,朴家也别想得到半点好。
他要借着朝廷的手,灭了朴家,让这一段辛秘继续沉在深渊,再也没有人知道。
到了王府后平昌王便彻底冷静,去找宋允执。
找了三次,天亮了才听说人回来了,急急忙忙赶过去,提出了要与他一道审问朴大夫人的要求,“此事怪本王,是本王识人不清,不知朴家如此狼子野心,错信了朴怀朗,还欲与其结秦晋之好,方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害死了王妃不说,把世子也置身于险地,险些遭了朴家的毒手,本王难逃其咎,此事,本王一定要查个清楚,给王妃一个公道,给世子一个交代...”
他说得诚恳,宋允执却没有让他去见朴大夫人,“王爷受了惊吓,不便见任何人,况且王妃尸骨未寒,当先入土为安。”
平昌王还欲说些什么,宋允执似乎也疲惫不堪,沉默起身,不予再理会他半句。
一天一夜没合眼,宋允执回到了屋内洗漱完,躺在榻上睡了大半个时辰,暗卫蒙青进来赔罪,跪在地上褪去上衣,负荆请罪。
主子早就交代过,与钱七娘子相处之时,要提防着她。
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他中了钱七娘子的迷药,在马车内躺了一个晚上,醒来已天明,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他的失职会为世子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敢去设想。
宋允执看了一眼门外,日头的光线照到了圆柱一半。
王兆还未归。
“知道错了,便长记性。”宋允执没罚蒙青,给了他一个任务,“去查清段元槿的身份,查其三代之内的家族名册。”
宋允执没罚,蒙青自己去刑房内领了二十个板子,之后便离开了知州府,去查段元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