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语橙说：“就假设我是主角好了。你看，每出现一层新的世界，主角就会发生改变。”
  郑瑾瑜说：“那又如何？像程飞这种人在哪都不会成为主角。”
  祝语橙说：“不，世界外的世界有无穷多层，无穷多便意味着，每个人都会有机会成为某个世界的主角。”
  郑瑾瑜说：“我不相信，我不信有人会以程飞为主角创造世界。”
  祝语橙说：“我相信。很多同人作者都以故事的配角为中心撰写故事，这不就是在创造配角的世界吗？”
  郑瑾瑜说：“可据我所知，那种故事的人气、热度，很难及得上以原作主角为中心的二创故事。”
  祝语橙说：“那是创作者的烦恼，不是角色的。有人为我们创造，便该高兴。这说明，他们看见了我们。”
  郑瑾瑜说：“看见了我……”她复述着这句话，抬头，看向天花板。
  她希望，真的有人看见了她。
  可如果有，那位造物主为何会那样无情地让沈漾降临、让属于她的一切被夺走？
  祂为什么会忍心让她贫穷、忍心让她相貌普通？
  祂为什么会忍心让她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费力去争取！
  而如果再往下想的话——
  有没有人看见了她的母亲？
  造物主如果看见她的母亲，祂又为何会给她母亲这样一个不懂事、任性、自私的女儿呢？
  造物主，你是瞎的吗？造物主，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郑瑾瑜没有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而她的“敌人”正在将她拥抱。
  “瑾瑜，我曾经想，书、穿书、穿穿书，为什么人们不厌其烦地写下这些故事？
  “现在，我想到原因。不，还只是猜想。
  “我猜想，最高维的生物身处痛苦的牢笼，祂向往自由，于是写下命运自由的角色。
  “可祂的认知受到牢笼限制，祂写下的角色依然不自由。角色们痛苦地写下他们认为更自由的角色。
  “就这样一层、层下去，无穷多维后，有人写下我们。
  “祂同样囿于牢笼，写得不够好，只足够让我们存在于此。
  “原来，书、穿书、穿穿书，和我们自身的命运相匹配。
  “二维、三维、四维……无穷多维。
  “我们无法挣脱当下的命运，却可以书写下一维度的命运。
  “我们想要写得比造物主更好，却还是无奈地成为新任‘拙劣造物主’
  “倘若我故事的主角就在这里，她一定很恨我、讨厌我。我还——没有把她的故事写完、写好。
  “书写我的造物主或许怀有相同内疚，书写造物主的造物主又何尝不会如此？
  “神，神的神，神的神的神……
  “无穷多维、无数支笔停靠在我们的身上，叹息、微笑、眼泪，组合成我们的命运。
  “它并不完美。但我相信这与神的恶意、偏爱都没有关系。
  “神有着神的无能为力，祂认为故事应当如此，我们身处其中，知道不该如此。
  “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这。我们全部都成为了下一维度的新的神明。
  “我们不该悲叹自身被写下的命运，神是不该悲叹的。
  “我们要去——看见低维的他们。
  “我们要去为他们创造命运，尽我们所能。”
  第131章 伸手的幸福
  祝语森寻了个借口, 说小橙有事暂时回不了酒店，他不想让祝南天担心。
  祝语森和祝南天打完招呼后，出门, 自己去寻找妹妹。
  他听石时说了，妹妹可能在某个临近小岛，可现在风浪这样大, 没人能够过去。
  他只是远远望了一眼海滩, 便被涨潮的海水劝退。
  于是只能在岛屿内陆寻找线索。
  祝语森知道, 他多半会空手而归, 他只是无法忍耐原地等待、放任妹妹生死未卜。
  祝语森叹气时，眼神瞟向远处，看见一个背影。
  他一眼认出她, 她是那位年轻明星的漂亮女朋友。
  与他无关、素未相识、他也不想相识。
  但, 为什么，他在向她走近呢？
  为什么他在对她的背影喊出“妈妈”呢？
  -
  郑瑾瑜从祝语橙的肩头离开，她猛吸了一下鼻子，神色冷漠, 她故意表示出对祝语橙话语的不屑。
  而角落，红衣女孩不知何时身体悄悄背了过去, 肩膀微微颤抖。
  祝语橙没有注意到女孩, 她见郑瑾瑜停下哭泣后, 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
  袋子里是两封信。
  “瑾瑜, 给, 这是阮美丽写给你们的信, 你、程飞、王子、沈漾都有。”
  “没有给轩辕的吗？”
  祝语橙摇头, “用轩辕的话来说, 这座岛就是阮美丽交给他的一封信。”
  郑瑾瑜扯了下嘴角, 有些嫉妒阮美丽和轩辕的关系，但没有说话。
  她接过，拆开塑料袋，拿出信，对照着密钥解读。
  半晌，她读完，将信放下。
  “信上写了什么？”祝语橙问。
  郑瑾瑜说：“一些她活着的时候就对我说过的废话。”
  祝语橙问：“什么样的话呢？”
  郑瑾瑜合上眼睛，回忆。
  ……
  “瑾瑜，世界蒙骗了我们。这场竞赛不公正、不光明，它产生无数的败者和少数通吃的赢家，就像赌博。”
  “那又如何？我有信心，我能成为那个赢家。”
  “你能吗？你能保证你一定是、你一直是吗？等到你年老色衰，失去他们定义的‘价值’，你还能胜利吗？”
  “所以，我要尽早竞争、尽早胜利。”
  “而我会选择——逃跑。离开竞赛的棋盘。”
  “哼，懦夫的行为！”
  “我逃跑前也这么认为。但等我逃跑后，我站在棋盘外看棋盘，我看清了，原来胜利者从来不在场内。”
  “你不会要说，你这个懦夫才是胜利者吧？”
  “我不是。胜利的是制定规则的人、是定义成功、定义价值的人。你、我，都是棋子。”
  “我知道我是棋子，我遵守、服从、吃透了游戏规则，所以我发誓要拿到这场胜利！”
  “而我，已经胜利了。”
  阮美丽拿出一顶纸做的皇冠，将它戴在头上，那模样真是滑稽极了。
  郑瑾瑜嗤笑。
  阮美丽不在乎地手扶正皇冠，脸上浮现出自豪、骄傲的笑容。
  “我摆脱了世界的棋盘，我创造了只有我一个人的棋盘，我制定规则、我赋予我胜利、我为我戴上王冠。”
  ……
  郑瑾瑜说完这段回忆，睁开眼睛，“后来，她就跳楼了。”
  郑瑾瑜的声音有几分哽咽、又有几分嫌弃。她不赞同阮美丽的话。
  每个字、每个词都不赞同。
  祝语橙是赞同的，这段话和她的想法几乎一致，她顺着这段话，联想到她和郑瑾瑜的竞赛。
  祝语橙说：“瑾瑜，我想，阮美丽她不反对竞赛，她反对的只是棋盘的规则。”
  郑瑾瑜说：“我知道啊，但那又怎么样？我们谁都没有能力掀翻棋盘。”
  祝语橙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郑瑾瑜冷笑，“我不用试，就知道我做不到。”
  祝语橙抿了抿唇，说：“瑾瑜，你只和女人竞争，是因为你觉得你胜不了男人吧？”
  郑瑾瑜蹙眉，极轻地“嗯”了一声，她承认了。
  祝语橙说：“所以你也不想掀翻棋盘。因为你知道，这面棋盘是男人们放下的。”
  郑瑾瑜歪脑袋，“男人？你竟然敢这样轻飘飘地称呼他们？你该叫他们，神。”
  祝语橙：“……”
  郑瑾瑜：“他们发现新大陆、他们带给世界光明、他们留给世界文学的瑰宝。他们是政治家、科学家、文学家，是皇帝、是总统、是将军。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个世界，你竟然敢用男人来称呼我们的神明！”
  祝语橙望着郑瑾瑜，她注意到郑瑾瑜眼中盘旋的眼泪，她在说反话。
  祝语橙长叹一声，说：“瑾瑜，世界在改变。”
  郑瑾瑜说：“但变得太慢了。”
  祝语橙说：“就算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掀翻棋盘，我们至少可以对棋盘上的规则说‘不’。”
  郑瑾瑜摇头，“那样就输了，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祝语橙说：“可是——”
  郑瑾瑜抬手，做了个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她放下鱼，擦了擦手，又躺回床上。
  祝语橙担心地看向她，她想了一会，再度开口。
  她换了一个话题。
  “瑾瑜，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天，你会想要做什么？”
  郑瑾瑜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祝语橙，你的这种假设没有意义，我就是知道我的人生不只有一天，才会彷徨、痛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