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
时肆杭 更新:2025-09-18 10:21 字数:3708
“我想陪你。”
望进贺时遂的目光,辛鲤有种被他看透了的不自在。可他的眼神却又是柔和的,带着点不自觉的怜惜,让人生不起什么对抗的心思。
电梯间的灯光太过暧昧,衬得贺时遂的眼睛都像醉人的湖泊。微风拂过,辛鲤从掀起的纵容之下,竟然读出了一丝深情。
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东西。
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贺时遂率先大步走出去,直奔大堂门口。辛鲤小跑了几步,就见贺时遂找到了一个年轻的外卖员,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大捧带水的鲜花。
白色的,花瓣一瓣一瓣细而狭长。
是新鲜的白菊。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一时之间,好多种情绪涌上心头,辛鲤一下子失声,过了好久才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
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菊花,不说贺时遂是提前准备的她也知道了。
“最近,也就是过来之前。”贺时遂一手抱着花,很自然地回到她身边,“我想陪你一起。”
他当然不会说,自从那通辛父的电话之后,他就发现辛鲤出现了细小的不对劲。或许在外人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杀伐果断,但贺时遂却屡次注意到她的晃神——虽然只是一小下,并且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毕竟初次发现也是在一些特殊的时刻。在他失控的时候,辛鲤那种片刻的抽离就尤为明显,像钢针一样刺得他整个人都苦涩起来。他将其认作自己的错误,并一次比一次更努力迎合辛鲤的那些他平时难以接受甚至抗拒的要求,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察觉到她的分心。
他几乎重回对自己的失望与自卑,直到发觉离回去的日子越近,辛鲤的状态越奇怪,才有了新的猜测。
辛家的秘辛,他本无意介入,只是和辛家父女关系近了,或多或少也了解到一点。
辛母去得早是事实,事实之上再内里的东西,只有辛家人自己清楚。
辛父是如何从黑白两道杀出一条路、辛鲤又是如何以雷霆手段压下其他适龄继承人……辛氏集团的庞然大物后面,藏着的东西本身就能写好几本传记。
只是豪门秘事秘辛,向来为外人津津乐道;辛家的事情被外人传着传着,也带了各自不同的目的引申出好几个版本。贺时遂对于这些,其实不怎么相信,他还是愿意相信第一面那天的印象:月色微凉,年轻的女生赤脚
踩在地板上,闻声探出一个头来,像某种警惕的小动物,下一秒却卸下了刺。
……
“上车吧。”辛鲤的目光转向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车在他们身边停下,缓慢地摇下副驾驶座半边车窗。
隔着一条缝隙,也能窥见副驾驶座上放着的一大束白菊花。
辛鲤打开门,侧身让贺时遂先进去,自己才跟着钻进去。
这家酒店所在的地方还算市中心,而黑车目的明确直奔郊外的丘陵而去。顺着盘山公路绕了几圈,车子在半山腰停下。
山上建筑本身就少,这一处标记用的小木屋倒也不显得突兀。
辛鲤一下车,就抱上了副驾驶座上的那束白菊花。
两束白菊花都用色彩平实的包装纸戴着,花瓣上粘着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点缀在洁白的花瓣上,倏尔砸下来,没入下面一层的花瓣消失不见。
木屋关着门,里面一片黑暗,显然没有人在。辛鲤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紧闭的屋门。
灯光亮起,小木屋陈设简单却干净。一些单人的日常用品零零落落地摆着,还保持着最近一次人来过的状态。靠墙摆着的不是餐桌,而是供着的一幅黑白遗像。遗像上的主角是一个定格在了年轻时期的女子,一双狐狸眼里带着淡淡的厌世感、看起来不太好接近。而她的面庞,却和辛鲤有六分相似。遗像前,只是简简单单地放了一盆新鲜的栀子花。
是辛鲤的母亲,霍风禾的遗像。
辛鲤避开遗像前的那条过道,去另一边的壁柜里取出一整套收纳好的工具。贺时遂跟在她身后,在她转身时稳稳接过一大堆工具,“我拿吧。”
辛鲤此行的目的地离小木屋并不远,顺着屋后一条小路往里走,两边井然有序矗立的树木突然风格一转,出现一块并不算多宽敞的口袋状的平地。
一个小小的土包立在正中央,细软的绿草爬上土包的隆起,期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而土包上面插了一块青石碑,石料簇新簇新,与周围的环境倒是有些格格不入。青石碑牌上没有字,也没有照片。
辛家祖坟其实也在这座山上,只是当年处于各种原因,霍风禾并没有葬入祖坟,只在此地保留了一处小小的衣冠冢。
连同名字也一同抹去,彻底在人前消失,成为整个辛家闭口不提的存在。
其他姑且抛开,辛鲤同霍风禾的关系也没有与父亲那般深厚。
她幼时养在祖父母膝下,住在辛家老宅,而辛家父母则留在首都。辛家有不成文的规矩,老一辈推贤让位就放权回到老宅,放手给年轻一代经营,最多也就是在集团里挂个名。那时家里正值黑白两道的分割阶段,算得上是内忧外患不断,辛鲤便被送到了相对安稳的老家。
父母那边的腥风血雨,辛鲤年幼所知不多,只是每个月可能能见到霍风禾一两次。
霍风禾是从港城飘洋过海嫁过来的(白的反义词)道千金,说是千金,却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娇娇大小姐,她实则把控了家族大半的势力。很小的时候,辛鲤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同别人的不一样,在那个新旧更迭、“三从四德”被包装进新时期加以鼓吹的时代,母亲霸道独裁的作风,在男人当权的商圈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又因为道上重义气的行事,让很多人都是又爱又恨。
怀瑾握瑜,风禾尽起。霍风禾掀起的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首都圈。
这些姑且不提,辛鲤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和霍风禾的见面。
霍风禾总是很忙,哪怕回来一趟也总有很多事情需要跟进。年幼的孩子对母亲总是孺慕的,小辛鲤也喜欢粘着她,拉一拉她长款风衣的下摆或是西装裤腿,想要霍风禾陪她一起玩。
大多数时候,她都得不到霍风禾的回应,倒是旁边的父亲看不下去,过来把她抱起来。
只有很少很少时候,霍风禾会空下来,捏一捏父亲给她梳的小辫子,随手给她变出一个模型当玩具。大多是数学立体的模型,辛鲤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但霍风禾给的,她都会收好。
霍风禾和别人的母亲都不一样,和以相夫教子为己任的祖母也完全不同,但辛鲤觉得她很酷,她是真的对霍风禾又敬又爱。
只是渐渐的,霍风禾越来越忙,连平时看上去和她关系很融洽的父亲,都得不到她的好脸色。霍风禾回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而父亲也越来越少回家,每次一回来眉眼间都是疲惫的神色。
后来,父亲把她接回了首都。
家里的房子很大,但霍风禾几乎不着家。辛鲤没想过,来首都第一次见到霍风禾,是在法庭上。
霍风禾是原告,父亲是被告。
母亲的形象与那张遗像重合,眼睛里满是冷漠与厌世,望向父亲和父亲怀里的她,就像是在看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霍风禾和父亲站到了对立面。
辛氏集团的业务开始切割,剜去积年的沉疴,也与霍风禾那方的行事风格越来越不同。
再后来,就像一场大爆炸,砰的一声,霍风禾和她背后的势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群龙无首,正是收割的好时期。辛氏集团的综合性业务就此得以拓展,辛鲤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那些被父亲压下的、来自祖父母的声讨。
他们说,霍风禾背叛了和父亲联姻的初衷,利用了辛氏集团。虽然辛父力挽狂澜没酿成大错,辛家不会认这个人。
他们说,辛父自甘下贱,被霍风禾一个女人在掌心猫溜耗子似的玩过一回,还是甘愿被她控制,对她死心不改。
都是他们说,辛鲤对那段日子的记忆很是模糊。
在殡仪馆门口,父亲被祖父母以孝道为由强行带走,带回家中关押,自然也错过了和母亲的最后一面。
后来的事,由于祖父的余威尚在,霍风禾的事情又成了辛父的逆鳞,没人再敢提起。她和祖父母的关系也由此生分,不是很情愿回到老宅。
之后辛父把经营辛氏集团的重点转移到了培养辛鲤身上,他力排众议推举辛鲤,再加上辛鲤也争气,少年时期就甩了其他继承人好几条街,带着锦鲤科技的亮眼成绩,很快就成长为辛氏集团的当权者。
那时就有人眼红,恶意传过流淌着霍风禾血脉的辛鲤,会成为第二个霍风禾。
只能说对辛鲤他们小家关系不大,只是传到老宅这里难免祖父母听了膈应。不过辛鲤也是祖父母带大的,外人的流言蜚语自是挑拨离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