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栾县，韩吟风一直有些心烦意乱，即使他没有太明显地表现出来。
  “娘子，你心里有什么事，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慕惜看向他，依旧是点了点头。
  她有些无聊，没有书本笔墨，吃过晚饭后也不能出门，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韩吟风提出帮她换药。
  慕惜在这个过程中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似乎已经好了。”
  她刚想说不用继续包扎了，还是被上了竹板，韩吟风认真笃定道：“不可掉以轻心。”
  后知后觉自己语气不太对，韩吟风对慕惜笑了笑，道：“听秦娘子说，娘子生病是比旁人好得快些，但这种伤和平日里的发热风寒不同，这种时候尤其要注意养护，不然可能会留下……”
  韩吟风看了慕惜一眼，发现她似乎没在听自己说话，他抿了抿唇，压下心中不忿，还是呈现出讨好顺从的样子。
  轻轻放下慕惜的手臂，对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韩吟风道：“娘子就没什么要问我的事情吗？”
  慕惜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开口：“你想好了吗？我们要去哪里？去你家？”
  韩吟风愕然一瞬，为难地看着慕惜。
  悲去阁，自然去不得。
  “之前说的不全是假话，我能来找娘子本就不易，眼下那头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恐怕暂时回不去。”
  慕惜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但在韩吟风看来，还是敷衍。
  “娘子是否觉得我很没用？”
  慕惜看向他，韩吟风看得清清楚楚，她眼中没有审视或鄙夷，似乎有些……同情？
  “没有。”慕惜说：“我明白你身为男子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疑点重重，但慕惜还是维持最开始的判断，人生最后的终点就一个“死”字，横死可以说是最差的结局，而如果韩吟风的最终目的是拿走她的小命，这些时间足够他杀好多次了。
  韩吟风听了她说的话怔了怔，喉结上下滑动，别过了脸去。
  慕惜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儿小激动，想到是不是自己说这种话的样子看起来不够真诚，于是又添了一句：“我是说真的。”
  韩吟风转头对她笑了笑，“娘子这般心疼我，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若是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不是自己而是季涟，倒真是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韩吟风讽刺地想。
  慕惜嘴唇动了动，想再说点儿真话，却觉得可能这个时候不太合时宜。
  人家正豁出去一切带她逃命呢，她现在说那些，就像是急于撇清关系，得了便宜还卖乖。先活下来吧。
  “讲讲我不知道的事情吧。”慕惜主动挑起话题。
  韩吟风看着慕惜，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娘子想知道什么？”
  “例如……我的母父？”说完，慕惜突然想到一个，“我的名字是真的吗？”
  “据我所知，是的。”韩吟风道：“飞鸣谷的少谷主，是叫慕惜。”
  “飞鸣谷……”慕惜沉默片刻，问他：“你
  我孩童之时真的没见过？”
  韩吟风卡了一下壳，心想：慕家出事前季涟跟慕惜有没有见过呢？
  之前觉得他们不曾见过，只是根据下属搜集到的信息拼凑，按时间和重大事件排列，他们两个应该没有机会见面。
  “没有。”
  无论季涟有没有见过慕惜，反正他没见过，五年前是他们初见。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慕惜斟酌了一下措辞，“……重视诺言？”
  慕惜还是最好奇这个问题，古人重诺没错，但慕惜没想到韩吟风居然能如此重诺，这都快危及他自己的性命了吧？他还能义无反顾地保护她……
  韩吟风嘴角向下撇了撇，这个问题他也想问季涟。
  其实至今为止，很多人，包括他，都认为季涟的行为不过是沽名钓誉，笼络人心。
  飞鸣谷一夕覆灭，当时留下的旧人全都进了乌月楼，成了季涟的属下。因为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他们对季涟言听计从。
  不过是对外说得好听，什么小公子不忍看着未婚妻主一家子遭难，只不过拿着一纸婚约尽收渔翁之利罢了。说不定这种说法也是季家关起门来商量好的对外说辞。
  韩吟风突然想到，若是季涟当真是这么想的，其实他们并非敌对关系，完全可以合作。
  那此番季涟为何想尽千方百计追过来呢？是因为那些旧人听说了慕惜尚在人间的消息，他被赶鸭子上架？
  季涟难缠，自小过得顺风顺水，肯定不愿受制于人，若是主动找他商议一起哄骗慕惜，他恐怕不肯。
  而一旦让他知道慕惜跟自己在一起，就算没有感情，但为牵制那些旧人，他也不会把飞鸣谷少主夫郎的位置让出来。
  这是自己抢来的，绝不能拱手让人。
  韩吟风想，这世上他能信的人只有自己。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原以为没什么，但得知娘子就是五年前救我一命的人，便知道这是上天的旨意，她让娘子救我，也让我找到娘子。”
  慕惜沉默片刻，继续抛出疑惑，“想要杀我的人，是什么目的？你和他们，都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
  韩吟风暗暗深呼吸了一下，他紧盯慕惜的双眼，轻声开口：“我不清楚旁的人是怎么知道的，我……我这些年并没有放弃寻找慕家旧人，一开始得到娘子还活着的消息，也很震惊。”
  这当然是瞎话，四处搜寻慕家旧人的是季涟，他擅长那种笼络人心的招数。
  而在韩吟风看来，这世上没有可以绝对信任的下属。
  慕家当日遭难，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吃了不少苦，很难再次对谁交付信任。
  他不稀罕，也不需要，若是下属有异心，杀了换一个便是。这江湖，应如是。
  韩吟风找到慕惜，完全是意外，他运气比季涟好些……也差些。
  中了无常劫后，只有炼心虫可解。
  炼心虫在慕家被屠之日并没有落到那些歹人手里，因为那些人死在他母亲手下之时，并没有交出炼心虫，而是坦白说自己没有拿到。
  不知下落。但对方却交出了无常劫，后来这东西还被用在了他的身上。
  派出去的人回悲去阁传话，说慕家遭难当日，有人见过谷主的贴身随侍带着一个小女孩成功逃走。
  至于是不是少谷主，没人知道。
  因为慕家当日损失惨重，死了太多人，而慕谷主怀中一直抱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儿，都说那就是她的女儿。
  季涟收到消息比韩吟风晚一步。
  第21章
  “至于目的……”
  韩吟风只说了四个字就开始沉默，慕惜看着他情绪深沉的模样，蹙起了眉，追问道：“是什么？”
  “听说，当日慕谷主的随侍带娘子离开时，还带走了慕家的传家灵药，我是猜的，兴许他们是为了找到这个。”
  韩吟风一直看着慕惜的双眼，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随着自己的话语透露出来的疑惑不解：“传家灵药？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她真的不知道？
  韩吟风垂眸抿了下唇，道：“名唤‘炼心虫’，不知是丹药还是灵虫，似乎是后者，是慕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既然是传家之物，必然有它的大用处。”
  慕惜看着韩吟风的眼神有些奇怪，“什么用处你没听说过？”
  韩吟风垂下眼睫，轻声开口：“听说过，但不知真假。”他顿了顿，道：“听说可令死人死而复生，更有甚者，还说那东西能让人长生不老。”
  慕惜悟了。
  光听死而复生的言论觉得那些凶手不至于追杀她到天涯海角，但如果扯上长生不老这四个字，她就能理解了。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长生这个词对人类来说总是充满诱惑的。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设定并不包括修仙——
  ……应该不包括吧？反正她暂时没听说过。
  按照韩吟风的说法，飞鸣谷以前在江湖中的地位不低。
  其他势力的大佬能盯上她和慕家的传家宝，想来地位比起十年前的慕家只高不低。
  到那个程度，想长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用韩吟风详细解释慕惜也能想得通，大概十年前所有人都以为慕家就算留下来的也只是一些小鱼小虾，没有那个什么炼心虫的下落，现在听说她这个少谷主还活着，又对那东西产生了妄念。
  慕惜看向韩吟风，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的双眼，目光没有丝毫移动过的痕迹，跟她对上眼神，对方的目光霎时间柔和下来。
  “娘子对那东西有印象吗？”
  慕惜摇头，韩吟风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观察得很细致，慕惜不像是在说谎。
  更何况他想，在目前的形势下，慕惜可依靠可信任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但凡她知道一点儿跟炼心虫有关的消息，也不会不对他透露哪怕一丁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