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一直是那只虫子在维持自己的生命。
  某个刹那之间，慕惜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事——
  自己为什么会占了原主的躯壳。
  十年前，飞鸣谷几乎一夕覆灭，沈阿涵带着少谷主逃了出来，顺便还拿走了慕家的家传宝物炼心虫。
  但其实，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主十年前已经死了。
  估计当时原主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沈阿涵别无他法，就把这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东西用在了她身上。
  在沈阿涵看来，少谷主确实因为这个醒了过来，甚至还拥有了受伤很快就能痊愈的特殊体质。
  但其实，那时候醒过来的人已经不是原主了。
  而是她这个鸠占鹊巢的穿越女。
  养母一直以为自己在遵从主子的遗愿抚养她的女儿，就这样养了十年。
  但实际上，飞鸣谷遭难的那一天，原主也没能逃出来，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自己穿越过来跟身体里的这只虫子有没有关系呢？
  慕惜不知道。
  而现在的问题是……
  如果当时炼心虫并没有成功把原主救活，现在丰涵岂不是……必死无疑？
  哪怕是剖出了她的心脏，直接吃下，说不定也没用。
  但自己说了，肯定会被认为是贪生怕死的借口，谁也不会信。
  慕惜叹了口气。
  丰涵一直看着她，“娘子讨厌我了吗？”
  “你都想杀我了，居然还在意这件事？”慕惜忍不住怼了他。
  丰涵抿了下唇，有些无所适从似的，慕惜不知道这是不是习惯性的演技呈现，她不想去思考、去在意了。
  慕惜问他：“你这么面面俱到的人，这又是跟你生死相关的要紧事，想来栾县的那个院子肯定被你们翻了个底朝天吧？是因为在那里怎么都找不到，又担心我留有后手，所以想了办法把我带出来？任你们宰割？”
  丰涵沉默思索着。
  这个决定跟季涟有绝对性的关系，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丰涵依然不想让慕惜知道季涟的存在。
  他小声开口道：“有这方面的原因……”
  慕惜嗤笑一声，“真的有很多人埋伏着想杀我吗？”
  明明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丰涵仿佛就是看到了慕惜眼里的嘲讽。
  “……没有。”
  慕惜安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丰涵看不下去，移开眼神，“你别这么看着我，反正我快死了，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哽咽了一下，道：“原本我没有打算让你知道这些，我只想帮你安排好一切之后，放你离开。”
  “然后自己找个安静的角落等死？”慕惜冷笑了一声，“你真的认为鸣玉他们会放过我？”
  “这次离开，我跟他们说自有打算，若不是他自作主张，这件事天衣无缝，你什么都不会知道。”
  “那我还对你说声谢谢咯？谢谢你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我是不是还应该觉得荣幸，或者觉得欣慰满足呢？”
  丰涵听出来了，慕惜确实是在生气。
  自然，谁被利用不会生气呢？
  如果有一个人，表现出来的千般好万般好，到头来发现埋伏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取他性命，他不仅会生气，还会直接杀了那个人。
  区别在于，慕惜应该狠不下心对他动手，而丰涵自己，本来就是活不了多久的人。
  不用麻烦她动手。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没关系，不会再有任何人有机会对你不利，只要有我在，死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慕惜像是被气笑了。
  丰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到她问：“鸣玉想杀我终究是为了救你，你依然打算惩治他吗？”
  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我没有让他伤害你，甚至恰恰相反，我警告过他不准伤害你。这是命令，他不听，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
  “算了。”
  慕惜一声叹息，叹到了丰涵心里。
  今晚不止他一个人难过。丰涵想。
  “放过他吧。”慕惜说：“我这个当事人不想追究他了，你也不准给予他任何惩罚。应璋说得对，我毕竟没受什么伤。”
  “可是……”
  慕惜一个眼神扔过去，丰涵改了口，“好，就听你的。”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丰涵内心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慕惜在想什么。
  是依然在后怕呢？还是已经开始恨他了，不想再见到他了。
  良久，慕惜开口，问他：“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吗？”
  丰涵的脑子里下意识出现了一个名字，一个对慕惜来说绝对陌生的男人的名字。
  他回答说：“没有了。”
  慕惜垂眼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脑子有点儿乱。
  但前因后果总算搞清楚了，不至于像最开始一样一头雾水，根据各种线索，理一理就清楚了，只是还需要时间。
  她问：“是在白懿给我把过脉之后你才知道的，还是在那之前就猜到了？”
  丰涵老实回答：“在你身边一直找不到炼心虫的踪迹，知道你失忆，一开始也怀疑你说了假话，但后来了解了你的为人，知道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看你每次受伤愈合速度很快，于是有了猜想，白懿证实了这一点。”
  慕惜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
  丰涵正襟危坐。
  听到她问：“为什么在你和你母亲之间，你选择杀了你母亲，在你和尹襄之间，你选择杀了尹襄，而在你和我之间，你选择杀了自己？”
  虽然还没有做成，但丰涵已经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先抛开炼心虫的真实功效不谈，丰涵又不知道这一点，他以为剜了她的心吃下去，自己真能活。
  为什么没有做？
  时间不等人。
  听起来丰涵时间不多，并且已经等了太久。
  “我跟娘子说过了。”
  慕惜不解：“什么？”
  丰涵轻叹一声，小声开口：“我爱上你了。”
  慕惜眉头轻轻皱起，丰涵抬头刚好
  看到这一幕。
  他咬了咬牙，问道：“娘子不信我？”
  “你觉得自己说的话可信度很高？”慕惜反问道。
  丰涵如遭雷击，却无力反抗。
  “是真的。”他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下多少。
  慕惜相信他的爱吗？
  相不相信对她自己来说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如果这是你给出的答案……”慕惜顿了顿，“……我接受。”
  丰涵知道她没信，经过这么一遭，在慕惜心里，他一定已经成了一个谎话连篇的撒谎精。
  但丰涵知道慕惜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如果换成是自己，对方的人头早就落地，哪里还能有面对面坐下好声好气说话的机会。
  “丰涵。”
  丰涵虎躯一震。
  印象中慕惜很少叫他的名字，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用这么正式的语气。
  “娘子……”
  “今晚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的？请你诚实告诉我，从你离开……不，从你最初出现在我面前，直到刚才鸣玉要杀我，应璋阻拦，你突然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再到现在，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的？”
  丰涵听呆了。
  回想之后，泫然欲泣。
  “当然不是。”
  慕惜看上去冷静得可怕，“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如果你除了炼心虫还有别的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你现在就坦白地告诉我，没必要拐弯抹角地设局，甚至不惜以身入局，牺牲自己。”
  丰涵彻底明白过来。
  自己在慕惜那儿已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唯利是图者，她以为今晚这一出是计中计。
  “我确实有更想要的东西。”
  慕惜似乎想笑，但没笑出来，“什么？”
  丰涵说：“想要你也爱我。”
  第36章
  “……”
  慕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在突然知道了这么多前情提要的情况下，她对丰涵这一脸真挚的表白剧情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信。
  丰涵看出来了她的想法，心又往下沉了沉。
  前科累累,不被人信服理所当然。
  慕惜直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问他：“你是怎么中的毒？”
  其实她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丰涵所说的“无常劫”算不算是一种毒,但能致其殒命，就当它是吧。
  丰涵眼睫微垂,继续娓娓道来，引出了更多前情往事。
  无常劫同样也出自飞鸣谷，十年前飞鸣谷覆灭，实际上是被恶意报复。
  老套的农夫与蛇的故事，慕惜的母父曾经救过一个叫夏轻羽的女人。
  本来他们关系很好，所有人都以为夏轻羽会和其他人一样对慕家感恩戴德，但实际上那人包藏祸心,且一直未被察觉。
  直到夏轻羽摸清了飞鸣谷里所有的明道暗道,想要将飞鸣谷所有宝物占为己有，便拉拢外人，一起袭击了飞鸣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