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炼心虫重获自由，碧天山庄里现在就只有他们几个知情人，唯一一个真正的慕家人原本应该会懂得驭虫的，可慕惜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懿实在不敢确定炼心虫离体后会不会认慕惜为主，也不知道要怎么操控它、喂养它。
  慕惜当时一直沉默，半晌后，说自己会好好想想，让丰涵也仔细想想看，晚上他们再碰头交流彼此的想法。
  无常劫被成功解决，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毋庸置疑。
  丰涵当时跟慕惜说，“也不一定就彻底解决了，娘子这么乐观，当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时，会很失望的。”
  慕惜说：“也不是十成十的乐观，乐观占七成，理智占三成吧。”她说：“总是不高兴怎么活啊，哪怕结果并不如我所愿，至少在结局被揭开前，先开心一下。”
  丰涵看着她微笑起来。
  慕惜却在这时候正色了表情，让他好好想想关于这孩子的事，他们晚上再交流彼此的想法。
  其实当时丰涵就已经想好了，无论他自己多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只要慕惜不想要，他就听慕惜的。
  然而刚想说全听她的，慕惜就开口了，跟他说：“我想听你真实的想法，你认真考虑，想好了再说。”
  从那之后，慕惜一直待在书房里几乎没有出来过，连晚饭也没吃，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般这样的情况，丰涵会主动去找她，聊天也好，撩拨也罢。
  但今天不同，他们晚上有一场关键的谈话，丰涵在那之前有点儿不敢和慕惜见面。
  他为什么这么舍不得这个孩子呢？
  首先，当然，这是慕惜跟他的孩子。
  其次，这可能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孩子了。
  最后，从最开始跟慕惜相识到今天，到现在，到此时此刻，慕惜从来没有表达过想要留在他身边的想法。
  慕惜离开的态度坚决到，丰涵非常清楚哪怕自己跪下来痛哭流涕请求她留在自己身边，她也不会同意的。
  丰涵真的很想留下这个孩子，无论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都同样是由他和慕惜共同的骨血组成，在慕惜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至少还拥有这个跟她一起创造出来的孩子。
  很多时候，丰涵都忍不住地想象着这孩子的模样，性格，会更像自己还是更像慕惜呢？
  他当然希望孩子能更像慕惜一些，这样在慕惜不在的时候，他还能有一个念想。
  不知道慕惜会跟自己说些什么。
  丰涵怀着忐忑的心情回了房间，慕惜刚沐浴结束，头发还湿着，脸颊白里透粉，甚是好看，丰涵看过许多次，每一次都还是像这样入了迷。
  “忙完了？”慕惜开口问丰涵，成功拉回了他的魂魄。
  “嗯。”丰涵轻轻点头，想到一件事，开口道：“娘子是不是没吃晚饭？”
  “吃了一点儿。”慕惜一边擦头发，一边随口道：“没什么胃口，不觉得饿。”
  丰涵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帮她擦头发，听到这句话，手下动作顿了顿。
  为什么没胃口？是因为想到要跟自己说起这孩子的去留，所以才吃不下东西吗？是因为太清楚他有多想留下这个孩子，而自己根本不想留，所以才没有胃口吗？
  丰涵缓缓深呼吸了一下，慕惜偏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明亮、沉静，一如初见。
  丰涵的心跳漏了一下。
  慕惜拉着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丰涵眼皮跳了一下，低下头沉默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
  慕惜“嗯”了一声，问他：“你是怎么想的？我听听看。”
  丰涵又一次深呼吸，缓慢抬头看向慕惜，撞进她的眼睛里。
  其实和初见时是不一样的。
  丰涵想到五年前的初见，那会儿慕惜的眼神有点儿冷，五年后的初见，慕惜的眼神中有了些许温度，但依然淡漠。
  此时此刻，慕惜看着他，长睫微动，离得这么近，丰涵才发现自己被装进了慕惜的瞳仁里。
  她的眼中终于有了自己。
  “我……”
  丰涵回来的一路上一直在反复练习这句话，这句如此简单的话。
  但看着这双终于盛下自己影子的眼睛，丰涵怎么也说不出口。
  丰涵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有多自私。
  他明明知道慕惜多么渴望得到自由，明明了解慕惜畅想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却总是口口声声说了解她、愿意帮助她，心里却还是想着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绑着她不让她远走。
  以前是自己的性命，现在是这个孩子。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想让她走。
  慕惜等了丰涵很久，发现他陷入了沉默，似乎不打算开口了，轻笑了一声。
  果不其然丰涵立刻抬头看向她。
  慕惜轻声开口，问他：“你想留下这个孩子，是吗？”
  丰涵说不出口的话，她帮他说了。
  话音刚落，丰涵瞳孔骤然放大，似乎陷入了极其紧张的情绪之中，连着深呼吸了两次。
  慕惜抿了下唇，问他：“是不是？点头或者摇头。”
  半晌，丰涵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看着慕惜的眼睛点了点头。
  慕惜比起丰涵来，可冷静太多了。
  她“嗯”了一声，起身从不远处取来两本书，交到丰涵手上。
  “白大夫这个时候让我们决定主要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其实孩子的月份还不大，当然若是想好了，越早解决越好，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还有时间。”
  慕惜想，丰涵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嘴唇现在在微微颤抖。
  她也没打算提醒，毕竟对方是个孕夫。
  慕惜说：“我当然要提前确定你的想法，现在不用说，你的想法应该没有变化，那么我说说我的看法，我们互相交流。”
  丰涵说不出话来，嗓子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慕惜说：“你可以看看这两本书，我看过了，里面有很多关于孕夫的知识，跟我想得差不多，无论是现……”
  她顿了顿，改了口重新开口道：“无论是在哪里，怀孕这事都很复杂，我知道你一直想留下这个孩子，其实可能不是自己的主观想法，而是被激素……唔，这么说好了，也有可能是孩子自己想留下，所以裹挟了父亲，也就是你的想法。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让你以为是你自己想留下这个孩子，其实是孩子的想法。”
  慕惜说完，给了丰涵反应和思考的时间，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询问：“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丰涵点头，低头
  随便翻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书，翻得漫不经心。
  他心里有失望，有灰心，不管慕惜怎么说，这些话里传递出来的信息只有一种——
  慕惜还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所以试图找到各种有理可循的道理来劝他，甚至想让他幡然醒悟过来，让他认识到其实不是他自己想留下孩子，而是孩子自己想留下。
  丰涵委屈地想，就算是她说的那样，孩子想留下，做母父的就让孩子留下呗，这也没什么错啊。
  他又不是养不起。
  他会对这个孩子很好很好的。
  不知道说多少遍慕惜能信，自己因为之前犯过的错，在慕惜这里的信誉值一直是零。
  慕惜看着他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说了这么多，丰涵可能没听进去几句。
  亏她还找了那么多本书，就找出来这么有用的两本来。
  “好，其实知道这个之后，你就可以重新慢慢考虑了，等你决定好……确定了在知道这些以后还是想留下这个孩子，我们到时候再……”
  “不用到时候再说。”丰涵把手里的书放在旁边，看着慕惜轻声开口：“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娘子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你也跟我说了你想听我说实话，那么我就对你说实话，我……”
  丰涵默了默，看着慕惜，掷地有声地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他说完这句话眼圈立马红了。
  “无论是不是这孩子裹挟了我的想法，她都是我跟你的孩子，她想做什么我都会同意的，我可能……”丰涵哽咽了一下，“我可能会无条件溺爱她，那么她想来到我们身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慕惜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丰涵的眼泪落下，她拿了手帕抬手帮他擦去。
  “娘子想听实话，这就是我想说的实话。”
  丰涵抽噎了一下，哭得停不下来，但依然保持理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艰难开口：“但是如果娘子真的不想要她……那么我……我不会违背娘子的意思，我会……我可以……”
  “好了。”
  慕惜苦笑了一下，丰涵的眼泪根本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