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
墨子哲 更新:2025-09-18 10:22 字数:3871
她快步闯了进来,一把扶住了陆晚的手臂,平时影子一般存在的她,首次走到人前,主动开了口,“夫人莫要造谣,您也没资格诋毁世子夫人。这话若让老爷听了去,他也不会轻饶。”
卫氏在室内距离有些远,琉璃不过是半吊子水平,并未听见卫氏的话,瞧见琥珀的举动,她才忙不迭跟了进去,扶住了陆晚另一个手臂,不管有没有听到,也不妨碍她的同仇敌忾,她早就为自家姑娘委屈了,“夫人慎言。”
卫氏一怒之下,方脱口而出,正有些后悔,真相一揭开,她和老爷之间的遮羞布就彻底没了,刚升起的这丝懊恼,尚未持续多久,一张脸便一阵红,一阵白。
她也站了起来,指着陆晚厉声呵斥道:“这就是你教导的婢女?对主母都敢不敬?来人,给我拖出去!打,狠狠地打!”
赵嬷嬷一骨碌爬了起来,室内只有她一个丫鬟,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快来人,将这两个贱婢拖出去。”
“我看谁敢?”陆晚深呼了一口气,才压下胸口翻滚的情绪,“出嫁前,我便将卖身契还给了她们,她们如今并非奴婢,想喊打喊杀,冲我来。”
她确实将卖身契给了她俩,安国公府家大业大规矩也多,算不得一个好去处,两人年龄也大了,尤其是琥珀,已
然二十三。她们却不愿脱去奴籍,哪怕安国府是龙潭虎穴,仍要留在她身边,再忠心不过,四年的朝夕相处,陆晚早将她们当成了家人,又岂会任人作践?
卫氏又哪里敢打杀她?那句夫人,让卫氏胸口闷了一闷,她还想再说什么,陆晚已经扯着琉璃、琥珀径直离开了。
走出小院时,日已中天,阳光正是最刺眼的时候,天空上浮动的白云都淡了些。
琉璃偷瞄了主子好几眼,不知夫人说了什么,她竟是连娘都不喊了,偏偏不敢问,别看主子平时好说话,真正冷起脸时,她是万不敢造次的。
陆晚一路快走,直接来了前院。
一踏进小院,就听到了父亲和傅煊畅谈的声音,不知傅煊说了什么,父亲竟是爽朗一笑,赞了一句,“不愧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世子这招确实妙。”
陆晚没进去打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来,她思绪有些乱,理了半天,也没理清。
父亲不喜女色,府中连侍妾都无,怎可能养外室?以他的品行,也做不出拿外室女顶替亲生女儿的事。所以,她究竟是谁?为何会在十一岁那年,忘掉所有记忆?
陆晚黑白分明的眼睫,垂了下来,捏起一颗黑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声音轻不可闻。
陆青煦不知何时瞧见了她的身影,他从室内走了出来,在她对面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枚白子,落在了黑子一旁,“怎么愁眉苦脸的?娘也让你求情了?也不知她怎么惹恼了爹爹,竟被送去了庄子,指不定又做了什么蠢事,娘瞒着都没敢说。”
陆炳生膝下两女一子,陆青煦最年长,今年已十七岁,如今在国子监读书,陆晚成亲时,才请了一日假,今日恰巧休沐,他并不知道陆盼下毒的事,只隐约猜出,和她想嫁给世子爷有关,怕是又犯蠢了。
陆青煦有一说一,声音也透着对陆晚的心疼,“她被娘宠坏了,脾气一向不好,也该让爹罚罚她了,你不必多管,随他们折腾去。”
外甥肖舅,一点不假,他的眉眼和两个舅舅很像,五官硬朗,因喜好习武,自带一股侠气,很是不拘小节,和他相处总令人心情舒畅。
刚被爹爹接回府时,陆晚多少有些无措,尤其发现娘亲没那么喜欢她后,哥哥却对她很好很好,会教她读书,带她玩,发现她想要习武后,还带她一起练剑。
当时爹爹犹豫了很久,觉得女孩子,还是不要舞刀弄枪得好,哥哥却为她据理力争。
陆晚乱糟糟的心情不自觉平复了些,没点头,也没摇头,忽地问了一句,“哥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走丢的事吗?”
主院种着几棵桂花,花瓣开得正盛,风一吹,送来阵阵清香。陆青煦揉揉鼻尖,那时他才三岁半,尚不足四岁,许多事已不记得了。
他回忆了片刻,方说:“我记得你是上元节走丢的,当时娘带咱们去看赏灯,原本是陈妈妈抱着你,结果却弄丢了你,那段时间家里都兵荒马乱的,娘也总是哭,很后悔没看好你,幸亏你被爹爹寻到了。”
两人一盘棋,尚未下完,就见傅煊道了声歉,起身站起,绛紫色云纹锦袍掠过太师椅,并肩和父亲走到了简朴的小院中。
他凤眸薄唇,生了张薄情又矜贵的脸,剑眉下压着双寒潭似的眸,偏那唇色极艳,像雪地里初绽的梅花,不论在哪儿都难掩风华。
陆晚早料到他会提前离开,也没多说什么,和兄长站了起来。
傅煊转头看她一眼,少女纤长的眼睫低垂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全然没了初回府的欢喜。
这是又受委屈了?
第7章
傅煊看了眼陆炳生说:“岳父不必送了。”
说完,目光再次落在陆晚身上,“下午我再来接你。”
陆晚轻轻摇头,黯淡的目光像蒙着一层灰,粉唇不自觉拉成了直线,微风拂过,她耳畔的步摇轻轻晃动,“我自己回就行,没多远,公务要紧,世子不必特意跑来。”
她如此体贴,倒让傅煊生出一丝不忍,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如刀削般俊挺,剑眉下那双凤眼柔和了两分,“届时再看。”
两人之间生疏又客套,全然不似新婚的小夫妻。陆炳生瞧在眼中,只在内心微微叹口气,也没多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卫氏并未出席,只让丫鬟过来传了话,说身体不适,不过来了。
陆炳生沉默了一瞬才道:“既不适,那就好好休养吧,咱们仨吃。”
席间,陆青煦一直在活跃气氛,一顿饭吃得倒也算和谐。
用完午膳,陆青煦才过去探望卫氏,他走后,陆晚便屏退了丫鬟,随着陆炳生去了书房。
窗外一株梧桐树探出枝桠,几只麻雀落在了枝头,啾啾声清脆清扬如玉珠落盘,衬得室内愈发寂静。
陆炳生示意她坐下说,自己也坐了下来,他误以为陆晚是想替陆盼求情,率先截断了她的话,“我主意已决,你不必为她求情。”
陆晚没想求情,虽然她是自愿服的毒,陆盼也存了害人之心,下毒本就不对,犯了错,理应付出代价。她做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轻拿轻放,她只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陆晚将礼单递给了他,说:“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这四抬嫁妆是老家添的,爹爹可看过单子?”
陆炳生点头,嫁妆多了什么,他心中有数,又将礼单给了她,“给你你就拿着,你一个堂伯从事了商贾,我也资助过他一笔,看我不肯要分红,他便折成嫁妆给了你,你收着就行,不必告诉你母亲。”
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最后一句话,却让陆晚心中又沉了沉。
若真是堂伯给的,为何要瞒卫氏?
陆晚踟蹰了片刻,终是问出了口,“爹爹,母亲并非我的生母,对吗?”
她话音刚落,突然传来“砰”的闷响,一只呆头呆脑的麻雀,飞进了室内,撞在了镂空博古架上,扑棱着翅膀东倒西歪地飞走了。
陆炳生神色不变,只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胡说什么,你就是晚儿,谁在你跟前乱嚼舌根了?你母亲,还是赵嬷嬷?”
他这态度,摆明了不会坦诚。
他初来京城,每天很多应酬,陆晚也不想惹他心烦,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我和母亲一点都不像。这不是怕您找错了吗?若没我,说不准妹妹就能如愿嫁给世子。”
“别听你妹妹的胡言乱语,这桩婚事,打一开始就只属于你,她就算想抢,也抢不去,晚儿,你既已出嫁,就安心和世子过日子。”
清楚从他这儿得不到想要的,陆晚也没过多问,从陆府出来时,申时刚过,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候了,陆晚掀开帘子。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百子图地毯,傅煊正倚在梅花纹靠枕上,腰间玉带更显得他肩宽腰窄,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本书,骨节处泛着冷白的光。
陆晚略有些诧异,“世子?”
陆晚本以为他只是客套一句,没想到真来了。
傅煊微微颔首,拜完堂,他便丢下了她,合卺酒都没喝,这两日又一直在忙公务,也没在府里多待,两人既已成亲,傅煊总得给她一些体面,是特意拐来接的她。
看她这反应,似乎并不期待他来接她,傅煊神情微顿,淡淡解释了一句,“恰好回府取个东西,顺道接一下你。”
陆晚点头,坐在了他对面,她生了一副弱柳之姿,小脸巴掌大小,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此时,眼睫低垂,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端的是我见犹怜。
傅煊这个无甚同情心的人,都多看了她一眼,锦衣卫耳目众多,哪怕不曾让人调查过陆府,傅煊也知晓一些事,好比卫氏待她不算好,两姐妹的相处也不算和睦,陆盼还曾质疑过婚事的不公。